早讀結束的鈴聲打響，將遲瀅從回憶拉到現實。
教室里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宛如一鍋沸水。同學們四處走動，出去打水的、上廁所的、買東西的……還有閑得沒事扭著身子找人瞎聊的。
遲瀅覺得這體驗還挺新奇。以前總在網上刷到類似高中回憶錄的視頻，配上《起風了》這首歌，勾起無數人對青春的懷念。這一刻，真實的、清晰的畫面就在眼前，不是那些特意加了懷舊濾鏡的視頻可以比的。
身旁倏地響起低低的干咳聲，遲瀅偏頭，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握著熟悉的藍色格子傘遞來：“你的傘，謝謝。”
“哦，我差點忘了這個。”遲瀅接過，唇角淺淺勾起，“不客氣，小事一樁。”
許為然唇線抿直，頓了兩秒，再度啟唇：“那袋藥多少錢？我還給你。”
遲瀅：“也沒多少錢，不用了。”
許為然沒有再說什么，看樣子是接受了她的說法，不再糾結這幾個錢。
須臾，許為然站了起來，朝向遲瀅。
沒等他說出口，遲瀅就懂了他的意思：“你要出去是吧？”
許為然“嗯”了聲。
座位之間的空隙十分狹小，坐在里面的同學想要出去，一般得外面的同學起身退到過道或是往前傾身。遲瀅抬起凳子朝前挪，前胸貼著桌沿。
許為然側著身，動作透著小心，一步一步慢慢往外移，出去了。
過了好久，許為然才回來，袖子那塊鼓起來，像藏了什么東西在里面。
走到遲瀅旁邊，他垂著眼，稍稍停頓了一下，順手在她桌上放了一盒核桃味的早餐奶，袖子里鼓起來的那塊隨之癟下去。
遲瀅神色微愣，凝眸看許為然，他給她買的？
他一句解釋也沒有，默然回到座位。
遲瀅上半身俯趴在桌面，早給他留好了行走的空間。她剛戳了下前桌男生的后背，此時，男生一臉懵逼地回過頭來：“干啥？”
遲瀅頓了幾秒，才想起來要說的話：“你知不知道我抽屜里的零食飲料哪來的？”
“遲大美女，你失憶了嗎？”蔣茂陵留著寸頭，臉形方正，身體壯碩，瞪著眼睛的樣子像個威武的門神，還怪嚇人的，但他一開口就泄露了憨貨的本質，“當然是你的追求者們偷偷塞的哇。外班的真牛逼，連你新換的座位都摸清了。”
遲瀅抿了抿唇，她就說她沒那么貪吃。
蔣茂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跟我炫耀？”
遲瀅：“……”
她搞不懂這人的腦回路，這有什么好炫耀的。
“開個玩笑，別介意。”蔣茂陵倏地咧嘴笑起來，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是不是又要我們幫你解決？拿來吧。”
遲瀅長得好看，追求者眾多，隔三差五，桌子里塞滿了各種吃的喝的，還有漂亮的小禮物。留下名字的，遲瀅都給人家還回去了。一些沒留名的，直接扔掉太浪費，遲瀅就拿出來分給周圍的同學吃。大家非常樂意幫她解決。
蔣茂陵一邊攤開手掌，一邊拍了拍同桌的手臂：“醒醒，別他媽睡了，朝廷賑災了。”
趴桌上睡覺的男生被拍醒了，揉了揉被壓出印子的半邊臉，扭過身來，機械地說：“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遲瀅：“……”
遲瀅把抽屜里的零食全塞給他們。
蔣茂陵瞅見她桌上的那盒奶，“咦”了一聲：“這是誰送的？”他沒看到許為然之前的動作，問遲瀅，“你喜歡這種奶嗎？不要給我喝，正好渴了。”
聽到這話，許為然脊背略僵，面色有些不自然。
攤在面前的習題冊忽然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做題的思路也斷了，他盯著一個地方許久沒動，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蔣茂陵說那話的時候，手已經伸了過來，拿起了那盒奶。依他之見，公主不會喝這么便宜的奶。
誰知道，遲瀅動作迅疾地搶過來抱懷里，非常堅定地說：“我想喝。”
另一只手探進抽屜里摸了摸，找到一罐可樂扔過去。
“你真喜歡喝這個啊？”蔣茂陵收回手，撓了撓后腦勺，笑呵呵地說，“不好意思，我以為你不喝。”
遲瀅摩挲著帶有溫度的牛奶，唇角彎了起來：“我喜歡。”
許為然的呼吸一滯，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用余光去瞥旁邊的人，遲瀅唇邊的笑意還未淡去。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腦循環播放著“我喜歡”三個字，以及說出這句話的人輕盈上揚的語調。
一切都昭示著他沒聽錯。
心里仿佛融化了一顆奶糖，甜滋滋的，好不真實。
*
第二節大課間，果然又下起了雨，廣播提醒不用到操場做操，班里同學歡呼一聲，各忙各的。
值日生站上講臺擦黑板，英語課代表跳上去，搶走黑板擦，敲了敲講桌，高聲道：“各小組的組長收一下英語報，作文不用寫哈。”
遲瀅剛想趴下補個覺，聽到這聲吆喝，瞬間瞌睡蟲跑沒了，她大睜著眼睛，茫然地瞅著許為然：“嗯嗯嗯？什么英語報？”
許為然找出了自己的英語報，語氣沒有波瀾：“昨天下午發的。”
遲瀅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她昨晚才穿過來，哪里知道昨天下午的事！
她抓了抓頭發，翻來倒去地找。
好消息是，經過一番努力，遲瀅終于從犄角旮旯里扯出了一張英語報。
壞消息是，她沒寫。
遲瀅：“……”
眼一閉，遲瀅無言到發笑。
幾秒后，遲瀅舔了下唇，決定找人求助。
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她側過身看向許為然，強忍著窘迫，沖他討好地笑了下：“同桌，那個，咱們倆的交情雖然不深，但我看得出來，你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許為然沒太聽懂她想做什么。
遲瀅滿臉寫著誠懇：“你的作業可不可以借我抄一下，我忘了寫。”
許為然：“……”
他沒說什么，大方地把自己的英語報推過去。
“謝謝，謝謝，你真是感動中國十大好同桌。”遲瀅抽出一支筆，刷刷刷抄答案。
還好英語都是選擇題，不用寫作文，抄起來很容易。
以防被老師發現，遲瀅還順手改了幾個答案，動作行云流水，中間沒有絲毫卡頓，看起來就像個慣犯。但是，天地良心，她上學的時候勤勤懇懇、本本分分，從沒干過這種事。這次是逼不得已。
察覺到旁邊的人一直盯著自己，遲瀅都有些臉紅了，為自己正名：“我平時不這樣，你不要誤會。”
許為然仍舊盯著她。
遲瀅抽空瞥他一眼，有些莫名：“你老看著我做什么？”
許為然側了下頭，眼中閃爍著不明的情緒，像是有話要說，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斟酌了下言辭，他低聲說：“你的褲子穿反了。”
遲瀅不以為意地“噢”了聲：“許為然，看不出來，你還挺幽默。”
許為然微微垂頭，生出一點懊悔的情緒，他是不是不該多嘴，女孩碰上這種事可能會尷尬。可他已經把話說出口，又不能裝沒說過，只得一字一頓地耐心重復：“你的褲子，真的穿反了。”
總算抄完了，遲瀅停筆吁口氣，低頭看了眼，而后，抽了下嘴角。
因為，她的褲子，真的穿反了……
一定是早上出門太匆忙，她沒注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