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蜿蜒的紫色閃電劃過天際,須臾,雷聲陣陣。
旁邊那盞路燈又開始閃啊閃,終于報廢,四周暗了下去。
遲瀅沒注意到,地上的人動了動,緩緩抬起了眼睫,凝視著她。
許為然被人暴打了一頓,身上每一寸都是疼的,骨頭仿佛被敲碎。
他逃離了那個令他窒息的地方,躲在這里獨自舔舐傷口,畫地為牢,不知道遲瀅為什么會闖進來。
她摁亮了手機屏,一簇光亮起,籠罩著她清新脫俗的臉。她低著眼,睫毛沾了亮晶晶的水珠,底下一雙澄澈的眼,淡粉色的唇微微抿住,全神貫注地看著什么。
大雨還在沖刷,模糊了屏幕,遲瀅焦急地用袖子去擦。衣服都濕了,怎么也擦不干凈,她眉頭微擰,拾起地上的雨傘,手臂壓著傘柄,搭在右肩。
屏幕上的水被一點點拭去。
9月28日,星期五,壬辰年八月十三。
22:16。
遲瀅腦子里浮現一個問號,壬辰年是哪一年?
平時沒太關注這個,遲瀅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打算再看一眼日歷。
屏幕忽然一變,遲光海打來了電話。
“小瀅,我看到你了,放學了你不回家,站在巷子口干什么?”
遲瀅愣了一下,舉目望向路邊,一輛黑色奔馳停在那里,打了雙閃。片刻后,一個高大的男人撐著一把黑傘下來,大步往遲瀅這邊走。
隨著距離拉近,傘下男人的面孔逐漸清晰。
是年輕了十歲左右的父親。
遲瀅目光一頓,語氣帶了點兒猶疑:“爸爸?”
遲光海樣貌英俊,沉默不語的樣子卻頗具威嚴,但遲瀅非常清楚,他就是色厲內荏的紙老虎。果然,遲光海一開口就是溫潤親和的味道:“你在這兒做什么?這么晚了,不知道媽媽會擔心你嗎?還有,你這身上是怎么回事?”
“我……”
遲瀅還沒編好理由,遲光海突然看見墻邊還有一個人,湊近仔細看,是個男生。短頭發、眉目深,眼瞳很亮,因著光線太暗,隔著一段距離,遲光海沒看出他臉上的傷。
“小瀅,這是你同學?”遲光海探究的目光在兩個小朋友之間流轉,第一反應是女兒被欺負了,接著聯想到校園霸凌事件,緊張地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遲瀅連忙擺手,“我……我走到這里,剛好碰見我同學遇到點麻煩,我停下來幫他。”
“是這樣?”遲光海瞇了瞇眼,半信半疑。
遲瀅用力點頭:“我這衣服是因為摔了一跤,不關別人的事。”
遲光海也覺得女兒不會是任人欺負不吭聲的性子,放下心來,溫聲說:“那我們趕緊回家,你得盡快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對了,你同學家住哪兒?方便的話,我們送他回去。”
一直沒說話的許為然聽到這里,偏開了頭,聲音極其嘶啞,像被砂紙打磨過:“不用。”
遲瀅嘆了口氣,把攥在手里的藥袋放他懷里:“你記得用。傘留給你,早點回去吧。”
這是高中時期的許為然,性格沉郁內斂。遲瀅很少見他與人來往,會拒絕別人的好意,在她看來,再正常不過。
*
上車時,遲瀅腿有些發軟。
今晚發生的事超出了她過往二十幾年的認知,實在無法從科學的角度去解釋。
遲光海在車里找了條干凈的毛毯,扔給后座的遲瀅:“快擦一擦。你說你,這么大的人了還不省心,摔跤了怎么不給爸爸媽媽打電話?”
“爸爸。”遲瀅展開毛毯,慢條斯理地擦頭發,話音里藏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小心翼翼,“現在是哪一年?”
遲光海哼笑了一聲:“學傻了?”
遲瀅:“……”
遲光海突然正經了起來:“不會是發燒了吧?回家趕緊量個體溫。”
遲瀅:“……”
遲瀅面無表情地說:“爸爸,我跟您說認真的。”
“2012年啊。”遲光海認真回答她,“不然還能是哪一年?”
遲瀅的呼吸停了兩秒,閉上了眼睛,腦海里蹦出了一句歌詞:不敢睜開眼,希望是我的幻覺。
汽車在路上平穩地行駛,氣氛有點安靜,遲光海從后視鏡里看了眼雙目緊閉的遲瀅:“這么快就睡著了?年輕就是好,這睡眠質量,爸爸太羨慕了。”
遲瀅氣笑了。
再次睜開眼,還是年輕的爸爸,年輕的自己,絲毫未變。
遲瀅打開手機,點進日歷,確認了一遍,的的確確是2012年9月28日,不是2023年9月28日。
所有的疑點一一被證實。
盡管無比荒謬,但事實就是她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十年前。
準確來說,是十一年前。
這一年,她讀高二。
為了方便她上學,家里在南江三中附近的博瑞園買了套房子,坐公交到學校只需四站,大約十分鐘。
*
回到家中,已經快到十點半。
江容君提前接到電話,知道遲瀅淋了雨,煮了一鍋驅寒的姜湯。
“我等會兒喝。”
丟下這句話,遲瀅按照記憶中的方位,準確無誤地找到自己的房間,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果然是青春時期的她會有的審美。
夢幻唯美的裝飾隨處可見。書桌靠窗,淡綠色的窗簾附加一層白色蕾絲窗紗,窗戶緊閉,雨變小了,淅淅瀝瀝的聲響隔窗傳來。大床上鋪了淡藍色的四件套,圍了一圈亞麻色床幔,溫馨又有安全感,枕邊堆了幾個毛絨玩具。
書包被遲瀅丟在地上,她走近書桌,一摞高中資料書,隨手翻開,空白處有她做的筆記。
房門沒關,江容君站在門口,敲了兩下門:“小瀅,你怎么還不去洗澡?當心著涼。”
“哦,這就去。”
遲瀅翻找出睡衣,鉆進了浴室。
*
大半個晚上,遲瀅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怎么也睡不著。最后把自己折騰累了,咸魚一般直挺挺地癱著,一臉生無可戀。
在這種狀態里,遲瀅逐漸接受了自己暫時回不去的事實。
后來,不知什么時候沉沉睡去,夢里時間線混亂,一會兒跳到2023年,一會兒又回到2012年,各種光怪陸離的畫面爭先恐后地鉆進她的大腦,睡著了都不得安生。
“叮鈴鈴。”
翌日,早上六點,鬧鈴響了。
非常古老又具有殺傷力的鈴聲,聽到的一瞬間,頭皮都要炸了。
遲瀅困得要命,手探出被子一陣摸索,找到了噪音的出處,憑本能摁掉,收回手時,不小心碰掉了,鬧鐘滾到了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好在世界終于恢復了寂靜,遲瀅一秒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江容君詫異的聲音立體環繞:“天哪,遲瀅,你怎么還在睡?!不上學啦!”
“媽媽,你別吵,我好困。”
遲瀅被吵醒,眉心緊蹙,咕噥了一聲后,扯高被子蒙住腦袋,翻個身繼續睡。
但她沒能如愿,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了起來,緊接著她的胳膊被拽起。
“六點半了你知不知道?”江容君的音量一聲比一聲高,“你們不是六點四十打預備鈴嗎?”
遲瀅渾身酸軟,坐都坐不穩,快被晃散架了。她揉了一把頭發,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半天睜不開,聲音含糊道:“什么預備鈴,我放假了,我要睡覺。”
江容君一愣,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傻孩子,今天是周六沒錯,但是得補課,明天才正式放假,就跟調休一樣。快醒醒。”
耳邊嗡嗡不停,遲瀅想睡也睡不了,眼睛費力地撐開一條縫。
呆滯了幾秒,昨晚紛亂的記憶倒帶般在腦子里播放。
啊,現在是2012年。
啊啊啊啊啊!
要死了,她還得去上學!

三月棠墨
噩夢來啦!! 不敢想二十八歲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要去上學是什么感受……【攤手】 后面還要考試呢! 小瀅:我要回去當牛馬。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