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顧行之在過奈何橋時,只記住了這么一句話,他有忘不掉、不得忘之人,魂魄在陰界徘徊了三十余年。
三十年,他才盼來了他要等的人。
前世種種因果浮于眼前,他因窺伺皇位,爭奪藏寶圖而將她錯殺,愛恨糾葛卻未一筆勾銷。
陰差老龜告訴他:“鎖情蠱一旦種下,二人便可再續前緣。”
“你們陰界也玩蠱?”
顧行之話未說完,便被老龜一腳踹下了往生道。
“玉玦,這凡世間的貪瞋癡恨你是要好生領悟磨練,才可早日回歸天界……”
銅南鎮是個依山傍水的世外鄉村。
這日,薛家的煙囪煙火繚繞,穩婆額頭汗水岑岑,她是比那生產的孕婦還要焦灼,眼看一柱香的時刻便要過去。
這屋內叫聲凄慘,屋外騾子聲鳴,好賴不賴的人和騾子趕到同一天生產,屁大的院子雞飛狗跳,可把老薛頭兒忙壞了。
“生了生了,老薛你有福氣了,是個男娃兒!”
穩婆是個十里八鄉難有的熱心腸,欣喜得好似自己所生。
薛青將將接住那軟乎乎的包裹,便聽那小娃嘴里念念有詞:“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娘呀,這孩子成精了!”
“胡說八道什么呢?!你是穩婆,不是神婆,神神叨叨的!”男人一陣罵罵咧咧方才反應過來,“這孩子剛才……剛才念詩來著!?”
但見那兒膚如脂白,一雙眼睛狀似水波,叫人欣喜,薛青也未多想,大大方方打賞了穩婆:“我家孩兒生來便有貴人相,將來定是個王侯之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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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草鞋……薛家草鞋,五文錢一雙,十文錢兩雙……”薛之衢依在竹椅里,雙手枕在腦后慢悠悠吆喝著。
賣菜的王嬸子湊過來問聲:“我說薛家小兒,你家老薛頭最近怎么沒見他人呢?”
薛之衢斜著眼睛瞅了瞅她,翻了個身子:“下雨天挖筍從山上滾下來了,擱家里面躺著養身子呢。”
“哎呦,我說呢。”王嬸直咧嘴,從攤子上挑了些品相上好的菌子送了過去,“拿回去,跟老母雞一起煲湯喝。”
“多謝王嬸兒!”薛之衢起身接過之余拱手行了一禮,“王嬸兒又年輕了,比那些閨怨里的姑娘們還要嬌俏。”
這話惹得王嬸兒大街上扯開了嗓子大笑,她本就欣喜這孩子,雖是一身粗布麻衣,但身姿挺拔,容貌俊秀無雙,行為舉止端莊清雅,活脫脫一副貴公子模樣。再看自家的孩子,都已到了娶妻生子的紀齡,還只會在村頭逗蛐蛐兒。
正是過了晌午,日頭毒辣,薛之衢本欲收攤,本就他才擺了一炷香時刻,掐著指頭看看天,今日趙家大小姐的轎子應是不會出來了。
“之衢哥,你給人家挑雙草鞋唄。”
是鎮南邊鐵匠家的女兒,面若玄鐵,臉蛋兒上的黑雀兒星星點點,不甚雅觀,這會兒執了把侍女細絹羅山半掩容面站在攤前,盯得薛之衢心里直發毛。
“我說喬家閨女,你家喬老漢那腳是鐵打的?一個月穿壞四五十雙草鞋了都。”王嬸兒著實忍不住了,換做平常也就各安各命,但昨兒她找喬老漢打了把鋤頭,竟比東頭兒的貴了三文錢。
“我在和之衢哥說事兒呢,礙著兒你啥了王嬸兒?你跟我爹的恩怨,別扯我身上來撒氣。”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我跟你爹有啥恩怨……”
老遠的,薛之衢便看到趙家大小姐的轎子往這邊來了,他知道趙二小姐喜歡在柳娘的攤前停下,差丫鬟買下柳娘的所有甜瓜。
柳娘眼瞎了一只,薛之衢跪在攤前幫柳娘擦拭甜瓜上的泥巴。
果然,轎子在攤前落了下來,他聽到轎子里傳來聲音。
“水荷,去吧。”
丫鬟點了點頭,掏出銀兩朝柳娘遞了過去:“這些我們全要了。”
“姑娘算錯帳了吧,一個甜瓜3個銅板,姑娘給的這些足夠買下十車了。”薛之衢站直身子,雖是在和丫鬟講話,眼睛卻是盯著轎子的簾布。
“沒有算錯。”丫鬟笑了笑,“這是我們小姐的心意。”
薛之衢狀似恍悟朗然道:“趙小姐心地善良、濟弱扶傾,乃福厚之人。”
丫鬟面色嬌紅,垂頭吩咐轎夫快些趕路。
轎起,簾子倏然被撩開,薛之衢呼吸不穩,他等了太久,卻是盼到如今兩人身世懸殊。
趙子淑放下簾子,她總覺得剛剛的少年似曾相識。
究竟在何處見過呢?
薛之衢默默回到攤前,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更進一步,再近一些。
喬二妹還在等人,見那人回來,拿腔作勢撲在攤上:“之衢哥,你給人家挑一雙。”
“二兩銀子。”薛之衢隨手拿過一雙草鞋遞了過去。
“二……二兩?”喬二妹驚掉了手中的扇子。
薛之衢看著她,只覺這女人丑得扎眼,卻仍是耐著性子:“你要不要?”
他曾應招過趙府的侍衛,但沒過兩招就被打了出來,這次,他要試試伙夫的計活,但要到趙知府跟前去,還需私下找人疏通才可,他打聽過了,二十兩銀子便能成事,他還差十九兩一錢。
喬二妹扭捏了,二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夠她半年的吃嘴錢了,但她也知道,過了午時,閨房里的姐妹出來趕圩都爭著搶著圍在他的攤前,她想要再像現在這樣跟他說上話可就難了。
但是,俗話又說,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那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為了個男人就要她半年的銀子,這帳怎么都不劃算。
“再好看,也就是個草鞋罷了。”說著,喬二妹扭身離開。
見狀,薛之衢一咬牙:“我給你送家里!”
喬二妹頓了身子,她是猶豫的。
薛之衢腳一跺:“再背你二里地!”
“成交!”
喬二妹笑得皮肉亂顫,她早就想細細觀賞面前男人,相識這么久,她連手都還沒碰到過,今日也算是開了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