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

　　清歌轉過頭來，身后赫然是氣喘吁吁，雙手扶膝的葉寧非。

　　這小子，怎么這么快就追出來了。

　　原本的愉悅立馬被嚴肅取代，清歌的眼神重新恢復了淡漠，仿佛面前站著的少年根本不是自己先前的愛徒。

　　“你追出來干什么？”清歌率先發起了詰問，眉頭微皺，顯然還沒完全消氣。

　　“師，師傅，弟子，弟子好想您……求您不要再生弟子的氣了，回來給弟子上課吧。”

　　葉寧非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同時抬高嗓音哀求道。可奇怪的是，即使模樣可憐兮兮，少年卻不再往前踏足半步。

　　見此一幕，清歌不由得微微發愣，心中疑惑忍不住問出口來。

　　“你這樣說話不累嗎？”

　　聞言，葉寧非竟不知如何作答，反而露出一副扭捏哀怨的模樣，幽幽道。

　　“還不是師傅您罰我不許出門……”

　　清歌不由得啞然失笑，臉上偽裝的陰霾瞬間撥云見日。

　　“原來我們的皇儲心里還有我這個師傅。”

　　“那當然啦！師傅的話我可是一直銘記于心呢！”

　　得到夸獎，葉寧非頓時像得勝的孔雀把驕傲，高挺鼻尖微揚，雙手攬著門框，少年心性一覽無余。

　　“哦，是嗎？那為師不在的這十余日，你都有在認真學習嗎？”

　　“弟，弟子……”

　　葉寧非瞬間慌亂，冷汗爬滿背脊，只覺得心頭有螞蟻在爬。

　　‘完了完了，怎么辦怎么辦！這陣子我根本沒有看書學習，除了睡大覺和舞刀弄劍就是成天看那些有的沒的……’

　　眼見少年差點把心虛刻在臉上，清歌頓感無味，原本殷切的眼神也變得冷淡起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少年了，這小子壓根藏不住心思。

　　“這十余日，恐怕殿下事務繁忙，無暇顧及學業，下官說的可對否？”

　　“我，我……”

　　哪怕葉寧非再怎么貪玩愚笨，也還是聽出師傅話里的意思，更意識到對方已然生氣，否則不可能把稱呼都換了。

　　撒謊狡辯還有意義嗎？

　　顯然沒有。

　　正如宋清歌了解葉寧非的那樣，少年不會不知道師傅最忌諱自己欺騙他。

　　“對不起師傅，我……弟子知道錯了，請師傅責罰。”

　　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葉寧非終于一改常態，硬生生擠出一點淚水掛在眼眶上，低迷的聲音不僅極盡懇求，而且我見猶憐。

　　他知道師傅一向受不了自己這套，每次惹師傅生氣，只要乖乖低頭認個錯，撒個嬌，再賣個萌，事情就都過去了。

　　可這一次，葉寧非的如意算盤顯然打錯了。

　　意識到少年已經真正長大的宋清歌不會再用以前的方式待他了。

　　至少現在要給他長個教訓。

　　“殿下說笑了，下官可不敢妄自托大當你的老師。”

　　“聽聞長安城中有一私塾夫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風雅頌，賦比興，樣樣信手拈來。不如就由下官引薦，讓他來當這皇儲太傅，你說如何？”

　　清歌認真而熱絡道，有板有眼的說辭讓葉寧非急得眼淚差點掉了一地。

　　“不要！師傅，寧非只想做您一個人的徒兒，求求您別不要寧非了，寧非以后都會聽您的話的，您讓寧非干什么都行，只要您還做寧非的師傅……嗚嗚……求求您了……”

　　葉寧非簡直無法想象失去師傅的日子，他絕不會改口喊別人師傅，更不能任由師傅繼續這樣將自己越推越遠。

　　他以后……以后可是要娶師傅為妻......

　　“哦？做什么都可以？”

　　見少年一副認真的樣子，清歌只好收起逗弄的心思，一本正經道。

　　“嗯……什么都可以。”

　　與此同時，清漪苑外的侍衛嘴角微顫，將這輩子所有的糟心事都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任誰都想不到，這位在府里“橫行霸道”、刁蠻任性的皇儲也有如此軟弱無助的一面。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葉寧非忙擦去眼淚，止住啜泣，略顯紅腫的眼睛里里星光點點，羞赧的同時又生怕師傅反悔。

　　“那麻煩殿下在剩下的十日里把這本書全都背了，如此，下官便相信殿下心里還有我這個師傅。”

　　說著，清歌從懷里拿出一本書，將其遞給少年。

　　那正是她近日里閑暇時一直在看的《詩三百》，其中有不少疑難雜字，以少年的知識儲備，光是讀得正確恐怕都有不小困難。

　　可葉寧非只是徑直將接過書，隨即又趁機攬住師傅，楚楚可憐地在其懷里哭訴。

　　“師傅您以后別說這種話了，寧非聽到真的好難過好難過的……”

　　奇怪的是，原先一向有重度潔癖的清歌此刻卻并未把少年推開，反倒任由對方把鼻涕眼淚都抹在了自己身上。

　　她怎么會看不出來葉寧非對自己的心思，這種感情，早已超越了一個學生對老師應有的貢謙喜愛。

　　更像是某種對心上人的挽留。

　　可是……

　　且不提學生喜歡上師傅自古以來便是大逆不道之事，單是自己現在表面的性別，對方分明就不該喜歡上自己。

　　如此一想，清歌的腦袋不由得更亂了。

　　自以為隱藏得天衣無縫的她絕不會想到，早在兩年前，自己的真身就已經被少年看光了。

　　此時的清歌只覺得頭大，這大虞皇室就真沒幾個正常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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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歌走后，可憐的葉寧非再次成了“孤家寡人”。直到翻開《詩三百》，他才終于后悔起自己剛才竟沒向師傅討價還價。

　　這么多首詩，而且還有不少自己見都沒見過的生僻字，十天時間，就是每天只睡四個時辰，也不一定能背得完吧？

　　可一想起師傅清冷的容顏，想起她動聽悅耳的嗓音，想起她懷中的馥郁花香，葉寧非輕嘆一聲下定決心，將私藏的小冊子盡數壓在了塌下的箱底。

　　借由書本的“老師”，他早就學會了直視他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

　　總有一天，他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他的師傅。

　　忍痛告別一眾圖文“老師”之后，葉寧非翻開書本，少年原本澄澈的眸子變得深沉，同書本一同晦澀。

　　他會將師傅從這深宮之內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