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老巷，黑雨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路，壓抑地叫人透不過氣。

　　栯夢渺支著下巴看向窗外，不明白古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只知道等大家發現不對勁時，這場瘟疫似的災難已經籠罩了整座城市。

　　不少戲伶毫無征兆地變成木偶人。

　　就拿隔壁梨園里她熟知的幾個倒霉蛋來說，他們上一秒還在唱念做打，為如何演繹完美的戲曲苦惱，下一秒猝然失去心跳，眼珠泛白，露出木質的球狀關節。

　　他們仍能唱戲走路，卻不能算作活物，下巴機械性地張合，這不是木偶，還能是什么？

　　再后來連聽曲兒的觀眾也不可幸免，常常是幾十號人，連同整個梨園戲班一齊陷入這種詭異、扭曲的恐怖現象。

　　五進五出的梨園里滿座木偶，那畫面光是想想就讓栯夢渺打了個冷顫。

　　為了杜絕此類事件再度發生，以戲曲聞名的蘇城不得不禁止各大梨園開臺演出。

　　沒人聽戲，戲班入不敷出，栯夢渺選擇暫時關閉梨園，付清各行當酬勞后，憑借殷實的家底她沒有直接落得揭不開鍋的下場。

　　不過......有件事令她很費解。

　　梨園里的貓以前也這么通人性嗎？

　　栯夢渺雖說是梨園當家，可實際上還是位大三學生，平時梨園大小事務幾乎全權交由戲班二把手看管。

　　要不是正值暑假，她需要回來弄份實習證明，壓根不知道梨園里居然養了只貓。

　　還是只不太吉利的黑貓。

　　吃飯要上桌，睡覺需蓋被，室內一定要恒溫，不愛用貓砂必須熱水洗澡。

　　它會開門，會叼著杯子在飲水機下接水，甚至對現代科技產品很感興趣，可以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使用電腦，播放電影。

　　考慮到貓的智商本就不低，栯夢渺將一切都歸咎于它比較聰明，直到她發現自家的貓似乎會說話，才陡然拉高了警覺。

　　暗中觀察了幾日，栯夢渺一度懷疑自己瘋了。

　　貓怎么可能會說話？

　　但事實確實如此。

　　那位毛發黑亮的貓主子此刻正揣著手，窩在沙發里，愜意地享受果盤。

　　大概是被留聲機里的戲曲吸引了注意力，黑貓完全沒發覺栯夢渺的余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貓爪狀似隨意地按在空調遙控器邊緣，將屋內的溫度從17平穩上升至24。

　　“凍死小爺了......”

　　低沉的嗓音，略帶不滿。

　　意識到不對勁，黑貓忽的梗住脖子，從喉嚨里擠出一絲心虛的語調。

　　“喵——”

　　嘖，果然會說話。

　　栯夢渺佯裝無事發生的模樣拿起手機看了看自己的外賣，隨后帶著把油紙傘出門了。

　　嘎吱。

　　悶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明明是正午太陽最盛的時刻，天色卻黯淡得如同子時一般，無數未知隱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電話里頭的聲音與門外緊密重疊。

　　“你好，外賣到了。”

　　一分鐘后，栯夢渺拉開門閂，映入眼簾的是兩個穿著講究的年輕人，背景是輛越野，俊男靚女，手里提著與他們氣質極為不符的超薄廉價塑料袋，收貨人——霸王別搞姬。

　　看清的確是自己的外賣后栯夢渺大吃一驚，心中喟嘆，什么時候外賣員也這么硬核了，一兩千的小電驢不騎，居然開個末日戰車，悍馬H2招搖過市，沒病吧？

　　“謝謝……”栯夢渺藏起心里話，尬笑著接過外賣，話鋒一轉，半開玩笑說道：“蘇城最近不太平，如果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還是少出門的好，比如我就不愛蹚渾水。”

　　現在社會面如此混亂，鄉里鄰居巴不得家里蹲，能在這節骨眼大駕光臨，絕對不簡單，得趕緊把人送走。

　　栯夢渺自認為她的弦外之意很明顯，但對方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十分大膽，趁著她說話的檔口，雙雙默契地邁進了門檻。

　　“我說私闖……”

　　“請允許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們是靈異事件調查局外勤七組，此次拜訪，多有打擾。”

　　自知唐突的姑娘率先掏證打斷了栯夢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滿含歉意地解釋道：“我們隸屬于七四九局，是國家保密機構，通常非必要絕不露面，所以......方便進屋聊聊嗎？”

　　果然來頭不小，還是政府部門。

　　栯夢渺眉頭一皺，婉拒：“抱歉，不方便。”

　　話音未落，黑衣馬褂的青年立馬抬手撐住門板，半邊身子擋住栯夢渺，神色緊迫。

　　“三十分鐘，二十分鐘也行！”

　　“對不起，我幫不上忙。”

　　見栯夢渺是鐵了心要拒絕，青年咬咬牙改變主意：“最多十分鐘，我們說完就走，事關戲曲界的未來，你作為昆曲傳承者，我不信你愿意看著它走向毀滅。”

　　“戲曲界的未來......”栯夢渺一字一頓，表情困惑不已：“毀滅？”

　　她笑道：“你們會不會搞錯了什么，只要戲伶在世界上一天，戲曲便永遠不會毀滅。”

　　“那倘若世上再無戲伶呢？”

　　青年的話猶如平地炸雷，將栯夢渺怔了半晌，繼續咄咄逼人：“倘若世上所有戲曲原典被人肆意篡改銷毀，倘若世界都不存在，你認為戲曲還有發展的必要嗎？”

　　栯夢渺從未在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畢竟青年舉的例子太過極端了，能造成他口中的現象，只怕是整個世界都遭遇了空前絕后的危機。

　　而作為普通人的自己，面對如此嚴峻的形勢，她的成功率又能有幾成……

　　手機屏幕兀自亮起，上面正顯示一封未讀郵件。

　　標題，靈異事件調查局外聘人員合同，郵件內容附有國徽和公章證明。

　　栯夢渺深吸口氣，點點頭：“進屋說吧。”

　　一人去三人歸，四杯涼茶擺在茶幾上，中間累著一摞密封的檔案袋。

　　黑貓打了個哈欠，見自己位置被外人占了，不悅地喵了一聲，竄上栯夢渺的肩頭，懶懶趴下。

　　“現在可以說了吧，”栯夢渺大刀闊斧，直接切入重點：“你們口中的戲曲要走向毀滅，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年眉頭緊鎖，同另一名女生對了個眼神后，徹底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佛教有三千世界之說，戲曲自然也有，它與現實有道不可打破的門存在，所以即便書中世界再光怪陸離也不會對我們產生任何影響。”

　　“但現在門出了問題，戲曲與現實正在融合，我們需要集結戲曲界的人才入戲，借助一位戲中神的力量來挽救人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