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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番外篇

纖纖(十一)

車站番外篇 商采薇 12338 2024-10-05 20:15:29

  邁著麻木的雙腿,纖纖把自己疲憊的身子緩緩拖回了家。

  剛剛過去的一個上午,對纖纖來說比一個世紀都漫長。她仿佛跑了一場永無止境的馬拉松,疲憊的感覺如同厚重的鉛塊,沉沉地壓在她的身上。迷茫的思緒又好似雜亂的絲線,緊緊地纏繞著她。那無形的壓力,亦如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她牢牢困住。她幾次試圖沖破這令人窒息的困境,可每一步都無比艱難,每一次的努力都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點希望的水花。她看不見這場馬拉松的終點,仿佛被遺棄在一望無際的荒漠中,獨自承受著這無盡的煎熬。如今,她終于回家了。她希望把自己扔到客廳那個長長的軟軟的沙發(fā)上,好好地睡上一覺。也許醒來后,她會發(fā)現(xiàn),她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可是剛進家門,媽媽就迅速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并朝著客廳指了指,滿臉的擔憂與焦急。纖纖連忙放輕腳步,詫異地走了過去。于是,她看到爸爸正站在客廳里打電話。不同于以往的談笑風生,此時的爸爸眉頭緊皺,臉色陰沉,額頭上青筋暴起,右手緊緊握著聽筒,仿佛要將其捏碎一般。纖纖站在一旁,只聽到他悶雷般“嗯”了幾聲,然后鐵青著臉說道:“好,我知道了,繼續(xù)給我盯著。”隨后“啪”的一聲撂下電話。可緊接著,他又抓起聽筒,手指快速地按壓號碼鍵,迅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可沒等聽筒那頭有動靜,爸爸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他用一種特地拖長了的聲調(diào),緩慢地,帶著十足的威嚴和壓抑不住的憤怒說:

  “高山,我聽說你挺有本事啊!把章玉出車禍的消息瞞了整整兩天!瞞得滴水不漏!而且,你還給他弄了一個什么葬禮,據(jù)說規(guī)模還不小。殯儀館最大的告別廳,你一租就是三天。整容化妝、布置靈堂,找的都是最頂尖的專業(yè)人士。今天早晨,你還讓全校老師都去參加葬禮,為此不惜停了學生的課。一百多號人啊!黑壓壓站了一屋子。那規(guī)模,比市里老領導去世還隆重!我問你,是誰給了你這個權(quán)力,為一個已經(jīng)被開除的老師舉行這么大規(guī)模的葬禮?而且還要求全校老師都參加,為此不惜停課?你這叫濫用職權(quán)!以權(quán)謀私!就憑這一條,我現(xiàn)在就可以處理你!”

  纖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爸爸是給在高校長打電話!爸爸終于出手了!可是,纖纖卻沒有之前爸爸處理章玉時那樣興奮,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憂慮和不安。然后,她聽到聽筒那邊傳來高校長的聲音:

  “韓主任,首先得做個糾正,章玉從未被開除,他只是主動辭職罷了。并且,他的辭職報告是周六上午交給我的,我尚未批準,也沒來得及向上級部門提交,他就遭遇了車禍。所以,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是我們一中的老師,哪怕是代課教師,那也是一中教師隊伍的一員。而且,他是在來學校做收尾工作并提交辭呈后,于回家途中出的事,這完全可以認定為工傷。他未走工傷流程,主要是不想追究肇事者的責任,但我們總不能連個追悼會都不為他舉辦吧!他的醫(yī)療費和喪葬費,無論花費多么高昂,都是自費,沒動用公家一分錢。既然是自費,即便規(guī)模再大、場面再隆重,您也無權(quán)過問。章玉無親無故,我作為他的領導,同時也是他父親的好友,為他操辦后事,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嗎?他身為我校的教職員工,出了交通事故,通知到我這個校長便可以了,沒必要因此事驚擾上級領導。況且事故發(fā)生在休息日,我也不愿打擾其他老師,讓他們犧牲寶貴的休息時間為章玉奔波。您說,這怎能稱作‘隱瞞’呢?今天是舉行葬禮的日子,我認為有必要告知全校老師,畢竟他仍是我校的員工。但我并未‘要求’全體教師參加葬禮,只是懇請大家前往,因為章玉雖然僅從教三年,卻培養(yǎng)出了一批極其優(yōu)秀的學生,創(chuàng)造了高考全省語文平均分第一的佳績,為我們一中乃至全市贏得了極大的榮譽,他理應受到大家的尊重。您可以詢問參加葬禮的老師,哪一位是我強迫去的。另外,我們沒有停課,只是將第一節(jié)課調(diào)整為自習課,所有第一節(jié)課授課的老師,都會利用下午自習時間把課補上,所以我們并未耽誤孩子們的學業(yè)。而且舉行葬禮期間,學校也安排了足夠管理秩序的領導和老師,校園里未出現(xiàn)任何狀況。請問韓主任,我哪里做得不妥?您又憑什么處理我呢?”

  高校長的聲音并不高,但由于座機話筒質(zhì)量極為優(yōu)良,仍舊清晰地傳了出來,且每一個字都頗具分量。纖纖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貫口若懸河的爸爸,聽了這番話后竟然語塞了。纖纖不禁在心里暗自嘆氣。這個高校長,不愧是數(shù)學教師出身,還從事了這么多年的行政工作,集嚴謹周密于一身,這件事處理得堪稱完美!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考慮得周全妥帖,前因后果都梳理得明明白白,哪怕每個細節(jié)都毫無疏漏,讓爸爸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她憂心忡忡地看了看爸爸。爸爸的臉色愈發(fā)難看,他清了清嗓子,隨后重重地“哼”了一聲:

  “就算如此,你在葬禮上都說了些什么話?我聽說你都把章玉捧上天了?一個僅有高中文憑的瞎子,你說他有‘絕世才華’;一個打了學生耳光的老師,你說他‘有責任擔當,永遠深受學生愛戴’;一個傳言傳聞滿天飛的混子,你說他‘純潔高尚、光明磊落’……你怎么不把他當祖宗供起來呢?你對一個打了我女兒的臨時工這般高度贊揚,這不是明擺著跟我對著干嗎?高山,我這輩子,還真不怕誰跟我叫板。你想唱反調(diào),我就陪你唱到底。說吧,你究竟有什么企圖?”

  “我沒有任何企圖,只想為章老師討回一份清譽。”高校長的聲音依然不卑不亢,“章老師活得夠苦的了,我決不能讓他帶著滿身的污名離開這個世界,更不能容忍他在死后還被人不停地潑臟水!韓主任,您不是想知道我說什么了嗎?我可以給您一份講話手稿,也可以送您一份影像資料,您大可逐字逐句地剖析,但凡哪句話存在不實之處,您盡可以將我告上法庭。我高山,能夠在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后面簽上我的名字!然而,韓主任,您呢?敢在您剛才那番話后面,簽上您的名字嗎?”

  “高山,你別得意太早了!”爸爸猛地一拍桌子,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別的不說,單就章玉打我女兒一記耳光這事兒,他就休想翻身。你總不能說老師打?qū)W生是正確的吧。別以為他死了我就沒法處置他。我完全能夠?qū)⒋耸鹿_,當作反面典型,在全市范圍內(nèi)開展師德教育。而且每次進行師德教育,都會反復拿出來宣講。怎樣?章玉這‘污名’,起碼也得背負個十年八年吧!”

  “行,我也贊同將此事公開。”高校長針鋒相對,毫不退讓,“既然要公開,那總歸得有個前因后果吧!事情的起因是什么?章玉對纖纖作文的評分是否公平公正?纖纖說了些什么?章玉又說了些什么?把他們的每一次對話都逐一拿出來剖析一番,瞧瞧誰在理誰不在理?誰有理有據(jù)?誰又造謠滋事?如此將事情剖析得清清楚楚,才能更有效地起到教育警示的作用。韓主任,您覺得呢?”

  “你……”爸爸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轉(zhuǎn)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纖纖。纖纖理虧地低下了頭。是啊,這件事如果公開,損失更大的,還真說不上是誰呢!

  聽筒那邊的高校長又開口說道:“另外,韓主任,我認為教育警示應當是雙方面的,不能僅僅針對老師,還得針對學生。像那種明明自身犯錯在先,卻不知反省悔改,反而去質(zhì)問老師為何批評自己,在老師處處留有余地時依舊步步緊逼,最終在確鑿證據(jù)面前惱羞成怒、破口大罵,沒有一字涉及事件本身,卻句句粗俗不堪,對老師的人格、名譽以及尊嚴造成極大的侮辱與損害的學生,即便老師因不堪辱罵憤而出手,咱們也不能只處理老師而不處理學生吧。怎么著也得給定個尋釁滋事、擾亂正常教學秩序、不敬師長的罪名,再加上個誹謗中傷,不給個記大過的處分,也應當在全校師生面前做個公開檢討吧。否則,哪個老師還敢去管教學生?哪個學生又會尊重師道尊嚴呢?您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高山,你放肆!”爸爸氣得聲音都在顫抖,“你……你敢處理我的女兒?她不過是個孩子,就算有些沖動,也不能把這些罪名一股腦地往她身上扣!而章玉,他是個成年人,是個老師,本來就應該克制自己,怎么能跟孩子一般見識?老師打人就是不對!我女兒絕對不能受這樣的委屈!她就算有錯,也輪不到你來這么指責她!更不許你這樣處理她!”

  “您要是在全市范圍內(nèi)處理章玉,那我只能在全校范圍內(nèi)處理纖纖!”高校長突然提高了聲音,用一種堅決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不錯,她是您的女兒,但她也是一中的學生。身為學生,就應當遵守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她犯了錯,一中的老師就有權(quán)批評指正,我這個校長同樣有權(quán)秉公處理!您只看到您女兒所謂的委屈,那老師受到的傷害誰來關(guān)心?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孩子,就可以為所欲為,肆意踐踏老師的尊嚴?老師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底線和尊嚴。如果按照您這樣的處理方式,難道以后學生犯錯,我們做老師的就只能聽之任之?學校的教育教學工作如何開展?那些一心為了學生的老師又怎能接受?”

  纖纖和爸爸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涼氣仿佛化作了冰碴子,直直地扎進心底。“這個高校長,竟是鐵了心要跟爸爸死磕到底!”纖纖在心底哀號著,一張小臉瞬間變得煞白。更為糟糕的是,高校長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好似帶著千鈞之力,理直氣壯得讓纖纖和爸爸根本尋不到半分反駁的縫隙和機會。天!全校公開檢討!這個念頭剛在纖纖腦海中閃過,她就覺得仿佛有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心窩,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這簡直比要了自己的命還難受!可是,她和爸爸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高校長話中的另一層深意——只要爸爸不處理章玉,那么高校長也會放過纖纖。這個高校長,是拿自己作為籌碼,和爸爸談判呢!纖纖偷偷看了看爸爸。爸爸陰沉著臉,緊抿著嘴唇,似乎在衡量著什么。沉思片刻之后,他終于緩緩地開口了:

  “高山,我可以暫且不動章玉,但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我現(xiàn)在動不了章玉,可不代表我也沒辦法收拾你!別的暫且不論,單說你聘用章玉當老師這事兒,我便能給你安一個濫用職權(quán)的罪名。就憑他的身體狀況以及學歷資歷,壓根兒就不夠格當老師!連代課教師的資格都沒有!你見過一個瞎子去教導一群視力正常的人嗎?見過一個高中畢業(yè)生去給一群高中生授課嗎?別跟我提什么北大的高材生,也別提什么高考平均分全省第一的老黃歷。他從北大畢業(yè)了嗎?難道他每教一個班,都得給他配備一個全能課代表不成?笑話!荒唐!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絕不容許違背。依你的說法,纖纖違反規(guī)章制度,你有權(quán)處置她,那你違反規(guī)章制度,我難道就無權(quán)處置你了?另外,就算拋開此事不談,在其他方面,我要找個由頭整治你,也是易如反掌,甚至都無需我親自動手。你以為你們學校是鐵板一塊嗎?你信不信,我要是悄悄給你使個絆子,讓你穿雙小鞋,你都搞不清這雙小鞋是誰給你穿的!”

  纖纖突然覺得心頭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又悶又痛。盡管爸爸對章玉從教資格的那番論述,多少給了她一點自我肯定的理由,但話語中對高校長不加掩飾的威脅,也讓她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她從未想過平日里寵愛自己的爸爸,竟能說出如此狠絕的話語。那一字一句仿佛化作了鋒利的刀刃,刺痛著她的內(nèi)心。可聽筒那頭的高校長卻仿佛對這些威脅視若無睹,傳來的聲音依然沉著冷靜、鎮(zhèn)定坦然:

  “韓主任,我既然做出了這個選擇,就做好了承擔一切的準備。只要你不再往章老師身上潑臟水,只要你不去為難一中的其他老師和同學,有什么手段,盡可往我身上使!我高山,奉陪到底!”

  然后,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爸爸“啪”的一聲將聽筒朝機座上砸去,那股狠勁,仿佛要把聽筒砸個粉碎:“這高山,反了天了!”他把目光轉(zhuǎn)到纖纖身上:“怎樣?在學校沒受委屈吧。”

  “沒……沒有。”纖纖囁嚅著,不知怎么就做了否定的回答。其實她原本是想好好傾訴一下今天上午的種種“遭遇”,可一想到爸爸之前對高校長公然的威脅,那滿腹的委屈與迷茫不知怎么就又咽到了肚子里。

  爸爸銳利地掃了她一眼:“外套是誰的?”

  “是……一位男生的。”

  爸爸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還有男孩子給你披外套,看來在學校過得也不算太差。算他們識相!”他輕哼了一聲,想了一下,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我讓你辦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電話剛一接通,爸爸就迫不及待地問。

  “韓主任,事情有些棘手啊!”對方聽起來是個中年男子,聲音里透露出些許無奈與焦慮,“那些老師參加完葬禮回來后,口風全變了。不但沒人再談論章玉的傳聞,而且還有不少老師主動站出來為他美言。學生這邊更是如此,不單單一班的學生哭天抹淚,其他班的學生也紛紛開始同情章玉。您也清楚,學生最容易受到影響和鼓動,老師說什么,他們自然就跟著附和什么。總之現(xiàn)在在校園里,幾乎聽不到說章玉不好的聲音了,甚至誰要是膽敢挑起這個話頭,那就相當于把自己置于廣大師生的對立面,肯定會遭到大家的孤立。”

  “那我女兒呢?是不是被他們欺負慘了?”

  “那……倒是沒有。”對方斟酌了一下,繼續(xù)說,“整整一個上午,我都沒發(fā)現(xiàn)誰指責和質(zhì)問纖纖,說她的不是。話又說回來,誰有那個膽子啊!可能也有少數(shù)同學和老師,因為事情剛發(fā)生,腦筋轉(zhuǎn)不過彎兒來,對她不像以前那樣熱情,但我估計這是個別現(xiàn)象,也是暫時的,過幾天就好了。這不,第四節(jié)課我還瞧見她和一個男生在操場上相談甚歡呢!”

  爸爸看了一眼纖纖,見她輕輕點了點頭,便也悄悄松了口氣:“這還差不多。不過那件事,再難也要給我辦妥。看現(xiàn)在的形式,你也無需操之過急,可以等風頭稍緩之后再循序漸進地行事,也可以講求些策略,例如可以先與大家一道說一說章玉的好話,獲取大家的信任,然后不經(jīng)意間來一句‘不過我也著實納了悶了’之類的話,融入你的疑惑與猜測,帶一點負面色彩即可。那東西就如同墨水一般,滴上一滴便能迅速擴散,今日滴上一點,明日再滴一點,漸漸地風評自然就會轉(zhuǎn)變過來了。這,難道還用我來教你嗎?”

  “這……我一定盡力而為。”對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猶豫,“不過韓主任,我可不敢保證一定辦成。我估計高校長可能已經(jīng)懷疑我了,今天他就沒有把我留到學校里,而以往教師集體外出時,留校管理秩序的領導肯定是我。而且,關(guān)于章玉的那些傳聞,可能……還真有不少是謠言。這小子眼睛雖然瞎了,心可不瞎,為人處事怪是怪,還真有一股子光明磊落的勁兒,就連之前對他抱有最深敵意的語文組,今日都不再談論他的不是了……”

  “行了!別在這兒跟我訴苦了!”爸爸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事兒務必給我辦妥,再難也得辦。我不管章玉那些傳聞是真是假,不是真的也得變成真的!只有將他徹底搞臭,才不會有人在我們父女背后說三道四。至于高山,我早晚會騰出手來收拾他。你不是一直想取代他的位置嗎?那就要看你能做出多少‘成績’了。我提醒你啊,惦記他那個位置的,可不只有你一個!”說完,他“啪”的一聲,狠狠撂下了電話。

  纖纖突然覺得渾身發(fā)冷,身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聽筒那頭的中年男子,纖纖沒有辨認出究竟是誰,但從其言語間很容易判斷出一定是學校里職位頗高的一位領導。而且,看樣子,爸爸安插進一中的眼線絕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纖纖終于明白了高校長之前為什么將章玉去世的消息瞞得那么緊,把葬禮上的種種細節(jié)安排得那么周密了。同時,爸爸那句“不是真的也得變成真的”也令她感到極度不適。雖然,她和爸爸一樣,一直本能地去搜尋對章玉不利的證據(jù),可她從來沒有為了抹黑章玉而故意捏造謠言,更不會把已被證實為虛假的傳聞硬說成真實的,還四處傳播啊!然而爸爸卻這樣做了,并且似乎經(jīng)驗頗豐,還將這份“經(jīng)驗”對他人耳提面命地傳授……天哪!他這樣做究竟有多久了?難道他如今的職位和地位,就是依靠這些手段得來的嗎?纖纖的血管中掠過一陣顫栗。生平第一次,她開始以一種批判的目光,審視這個她向來信任和依賴的爸爸了。

  爸爸看纖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別擔心,事情沒有那么糟。不就是死了一個瞎子嗎?高山再鬧騰,難道還能翻天不成?不管怎么說,有三件事是永遠改變不了的——章玉身為老師就是不應該打?qū)W生!他的身體情況就是不應該在學校教書!他死于車禍,他的死與我們毫無關(guān)系!”

  纖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默默地點了點頭。的確,這三個鐵打的事實,已經(jīng)成為撐起她昔日的驕傲與自尊的三根支柱了。可是,纖纖卻覺得這支柱并不穩(wěn)固。在心底里,那個很小的聲音總像幽靈似的,不定期就鉆出來質(zhì)問纖纖:“遭受這樣的辱罵,這個耳光不該打出去嗎?一個講課如此精彩,創(chuàng)造平均分全省第一佳績的老師,不該留在學校里教書嗎?如果不是被逼辭職,必須在休息日到校進行收尾工作,他能撞上那輛該死的摩托車嗎?”每每這時,纖纖就會拼命把這個聲音壓下去,而為了壓制這個聲音,她會找出好多理由,比如“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這是不能觸碰的底線”等。而如今,爸爸那個“全能課代表”的論斷,似乎又成為一個新的借口。纖纖不由得想起他們班語文課代表誕生的艱難歷程。其實,文俊并不是中考語文成績?nèi)嗟牡谝幻墒钦Z文成績前幾名的同學和家長怕耽誤學習,都沒有同意。幸虧章老師只提出一個要求——是男生就行。所以,這個語文課代表的頭銜就落到了文俊的頭上。因為比其他課代表的工作量大了好幾倍,文俊每天也是怨聲載道。這還只是高一,如果到了高三,繁重的復習任務壓下來,那些批閱試卷、整理資料的工作,文俊能心甘情愿地幫他完成嗎?誰又能像柳笛那樣,無條件全方位地服從和照顧他呢?

  媽媽端來了飯菜,一家三口坐下來吃飯。可纖纖卻覺得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平日充滿歡聲笑語的飯桌,今天的氣氛卻相當沉悶。纖纖看看爸爸,他正在悶頭吃飯,不時皺了一下眉頭,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臉上閃過幾絲氣惱,但很快又隱匿了下去。纖纖的腦海中,忽然流星般劃過一個念頭。她不禁脫口而出:“爸爸,早在章玉教我之前,你是不是就知道了他的情況?”

  爸爸怔了一下,而后略顯尷尬地點了點頭:“你想想,這樣一個怪異的老師,想不知道都難啊!但當時這事兒與我毫無干系,我也就未曾過問。后來高考成績揭曉,他所教的班級竟然斬獲全省第一,還培養(yǎng)出了一個全省文科狀元,這就不簡單了。當時,市長接見柳笛的時候,我就在一旁陪同。原本市長也想見見那位締造奇跡的語文老師,卻被他回絕了,只好由高校長和陳芝老師在旁邊相陪。我側(cè)面打聽過,所有的學生都對他的語文課贊不絕口。雖說那時一些風言風語也開始在暗中流傳了,可只要他能把你教好,那些傳聞與我又有何干?如果他沒動你,他的身體狀況和學歷資歷,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但他打了你,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纖纖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掠過一抹不悅之色。原來爸爸什么都知道,卻當著她的面兒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掛在嘴邊的那些“規(guī)則”,于他而言只是一個工具罷了。不需要之時,他能夠?qū)ζ渲萌糌杪劊恍枰H,他便拿來整治他人,還美其名曰“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她想起蘇沐陽對章玉的評價:“這就是章老師,他向來一視同仁,從來沒有雙重標準。”兩人相比,高下立判啊!可誰高誰下……纖纖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不自覺地就嘆了一口氣。

  爸爸瞥了纖纖一眼,冷哼一聲,臉色愈發(fā)陰沉了。媽媽趕忙過來打圓場:“纖纖啊,你也別埋怨你爸爸,他終歸是為了你著想。甭去管之前誰是誰非,章玉既然打了你,那他在一中就留不得了。不然,你和他往后該如何相處?大家見到他,不都會想起你那個……分數(shù)?你和你爸爸的臉又該往哪兒擱啊?”

  媽媽的話似乎很有道理,纖纖承認,事情剛發(fā)生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想的,可現(xiàn)在卻覺得有些不對味兒。仿佛這所有行為的背后,都是以利益而非道德標準來權(quán)衡的。她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句話,那句李文琛老師用無比沉重的語氣說出來的話:“那點可憐的利益和面子,真的比自己的良心和底線更重要嗎?”

  對面的父親忽然長嘆一口氣:“章玉這小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挑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死了。他要是不死,即便辭職離開一中,憑著高山生怕那些傳聞鬧得人盡皆知的心思,我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拿捏他們。可他這一死,這事兒,可就難辦嘍!”

  纖纖覺得胸口更悶了,不僅悶,還有些發(fā)堵,仿佛被一塊巨石狠狠壓住,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目光中充滿了深深的失望。父親竟會如此漠視一個人的生死!在他的口中,章玉的生命仿佛只是一件可以隨意擺弄、權(quán)衡利益的工具,何時生,何時死,都只是利益棋局中的一步棋。她開始懷疑,在父親的世界里,是否還有真正的善良和對生命的敬畏。那一瞬間,她覺得一貫慈愛的父親,竟變得如此陌生,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個一心只追逐利益,將他人生命視作籌碼的親人。難怪他能說出“學校不是救濟院,沒有必要去救濟一個瞎子”的話。可是,自己以前不也是這樣想的嗎?甚至還說過相同的話。“有其父必有其女”,這是文俊對她們父女倆的評價。以前,她也從別人口里聽到“虎父無犬女”之類對她和父親的恭維,她甚至還為此感到自豪。可是,從什么時候起,她和父親的想法,開始出現(xiàn)分歧乃至漸行漸遠了呢?似乎就在今天。而今天,又發(fā)生了什么?纖纖不敢想下去了,內(nèi)心的糾結(jié)讓她思緒混亂,她試圖去理解父親所處的復雜環(huán)境和壓力,可無論如何也無法為這種冷漠的態(tài)度找到一絲合理的解釋。她只覺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悶氣越來越重,仿佛要將她的整個靈魂都壓垮。她突然推開面前那個根本沒動幾筷子的飯碗,悶悶地說:

  “我吃飽了。媽媽,我這兩天都沒睡好,今天上午又凍著了,現(xiàn)在身體很不舒服,想好好睡一覺。您幫我向陳老師請一下假吧。”

  說完,她不等父母回答,就離開飯桌,向自己的房間走去。身后傳來媽媽的聲音:“別輕易請假啊,耽誤了功課怎么辦?”然后是爸爸的聲音:“就讓她歇一下午吧,她臉色那么難看,這一上午也夠她受的了。”

  纖纖鼻子一酸。從父親的話語里,她分明感受到了一如往昔的關(guān)愛,可此刻,她卻仿佛突然迷失了,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這份關(guān)愛。她沒有停下腳步,徑直走到自己的房間里,“呯”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然后,她把自己狠狠地甩到了床上,簡直一輩子都不想起來了。

  房間里很靜,很靜。纖纖聽到爸爸上班開門又關(guān)門的聲音,聽到媽媽收拾碗筷和打電話的聲音。等到這一切聲音都消失后,就只剩下墻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了。奇怪,越是安靜,纖纖越睡不著覺。她的頭腦里充斥著各種思想,它們像火車站那些進進出出的列車,不停地在她頭腦里穿梭,讓她沒有片刻安寧。于是,在一切自我催眠的努力都失敗之后,她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從一個上鎖的抽屜中,取出一個厚厚的日記本,拉上窗簾,打開臺燈,坐在書桌前靜靜地翻看。

  日記本的封面上,用彩鉛手繪著一個年輕男子的頭像。那男子有著濃密的黑發(fā),輪廓深邃的臉龐。這幅畫出自纖纖之手,她向來有幾分繪畫的天賦,平日里總愛用彩鉛描繪種種頭腦中的美好形象。這是她憑借著記憶與想象,勾勒出的在大火中救她的大哥哥的模樣。然而,她卻怎么也畫不出那雙眼睛——那雙比海洋還深邃,比火光還明亮的眼睛。她盡力地去勾勒、去描繪,幾個看過這幅畫的閨蜜,都說這雙眼睛已然很好看了,可她心里明白,這雙眼睛,連她在火光中所見那雙世界上最美的眼睛的千分之一都不及。那在火光中的驚鴻一瞥,那雙眼睛已經(jīng)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成為了她永遠無法復刻的絕美記憶。

  打開扉頁,纖纖看到了自己為這本日記題寫的名字——萱煜集。她的臉頰悄然升溫,心中掠過一抹酸楚和甜蜜交織而成的羞澀。這本日記是她的秘密——隱藏最深的秘密。里面書寫的,都是她對那位不知名的大哥哥傾訴的話語,以及自己在腦海中幻想出來的,同大哥哥重逢時的種種橋段。記憶中那雙讓漫天火光都黯然失色的眼睛,給纖纖留下了刻骨銘心的烙印。長大后,情竇初開的她甚至暗自認定,擁有這雙眼睛的大哥哥,是她此生唯一能夠傾心去愛的人。這樣的人,怎么能夠輕易葬身火海呢?于是,她懷揣著少女如夢似幻的情懷,以大哥哥作為主角,編織了眾多動人的故事。她甚至耗費了好幾天的時光翻閱字典,絞盡腦汁地為這個男主角起了一個名字——瀾煜。瀾”寓意如海洋般深邃,“煜”表示明亮、光耀,寓意著目光明亮如炬。纖纖對這個名字非常滿意。而后,她又為以自己為原型的女主角取了一個自認為唯美至極的名字——紫萱,并從這兩個名字中各擇一字,組合成了“萱煜集”。每當夜深人靜之際,纖纖便會輕輕翻開這個厚厚的日記本,懷揣著少女那隱秘的小心思,在上面用心寫下那些在心底精心構(gòu)思的情節(jié)——大哥哥如何在漫天大火中絕處逢生,他們又在何種情境下重逢,她憑借著記憶深處那雙最為動人的眼睛認出了他。接著,不管他何等落魄、滿身傷痕,哪怕肢體殘疾,哪怕容顏盡毀,她都堅定不移地照顧他、鼓勵他,不顧眾人的反對,不理世俗的偏見,最終讓他重新找回對自己的信心,對生活的熱愛。而后,便是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些情節(jié)并非一氣呵成,而是一個個零散的碎片,有的甚至相互矛盾,更有不少情節(jié)歷經(jīng)多次修改仍未稱心如意。然而,字里行間那少女的繾綣情懷,那真摯純粹的情感,卻始終未曾改變……

  如今,纖纖癡癡地望著封面上那個俊朗的頭像,望著頭像上那雙她盡力去描繪卻不甚滿意的眼睛。漸漸的,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漫天的火光,看到了火光中緩緩浮現(xiàn)而出的那雙深邃且明亮的眼睛。她的心猛地一酸,眼淚便不由自主地順著面頰滾落而下。就在剛剛過去的那個漫長的上午,老師們的冷落、同學們的排斥,都未曾讓她落淚。然而,面對這個僅見過一面卻最為信賴的男子的畫像,她卻難以抑制地將積聚了半晌的淚水盡情流淌而出。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面前的畫像化作了一個浮動的影子,可記憶中大哥哥的模樣,卻似乎愈發(fā)清晰地浮現(xiàn)于淚霧之間。纖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剎那間,那滿腹無處傾訴的話語,就這樣不受控制地傾倒出來:

  “他們都說,他也有一雙像你一樣的,明亮而深邃的眼睛。我不相信,沒有人的眼睛會比你更美。可是,我卻漸漸發(fā)現(xiàn),他或許和你一樣,是一個好人,一個有才華的人,一個深受學生喜愛的人,一個善良、正直、堅強、深情、有勇氣、有胸襟、有傲骨的人,一個不該去死的人……不,大哥哥,你沒死!你肯定在世間某個角落傾聽我的訴說!可是他,卻……死了。大哥哥,我沒想讓他死,我從來沒想讓他死!我只是想讓他受點教訓,吃點苦頭,誰讓他惹著了我,傷害了我?也許,我做的是有些過分,真的……很過分,你肯定不會贊同我的做法,肯定不會。可是,我從沒想過我的做法會帶來這樣的后果啊!而且,這后果,也并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他打我就是不對,他自己都承認不應該體罰學生;他的身體,本來就不適合在學校教書,雖然他教得的確很好,可是正常情況下,哪個學校都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還有,他死于車禍,而我并沒有讓那輛摩托車去撞他啊!我沒錯!我的爸爸也沒錯!而他,的確有錯——那種到了哪兒都無法否認的錯!他的死,我很同情,很難過,但和我毫無關(guān)系,我也不應該由此承擔責任,更不應該受到譴責!大哥哥,你說是嗎?可是,他們卻指責我,好像我是殺害他的劊子手,他倒成了一個無辜的人。也許,我真的有一點點責任,是我挑起了整個風波,但不能把責任整個推到我頭上啊!是的,是我挑起了風波,是我……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能重新回到那節(jié)作文講評課上,我肯定不會拿著那篇零分的作文去質(zhì)問他。甚至,如果還能往前一點點,我肯定不會鬼使神差地抄那篇作文!那樣,他就會活下來,會繼續(xù)給我們上一節(jié)又一節(jié)精彩的語文課,繼續(xù)在我的作文本上寫上尖刻犀利的評語……哦,大哥哥,他知道你,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從我寫的那篇作文中認識了你,他還給這篇作文打了98分——即使知道是我寫的,他依然打了全班最高分……哦,大哥哥,他的死和我毫無關(guān)系,可是我為什么這么難受,這么沉重,這么迷茫,這么……后悔?我為什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可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死了,死了,而我們……誰都回不去了……”

  纖纖突然失聲痛哭。本能地,她抓過一條毛巾,堵住了嘴巴,不讓媽媽聽到自己的哭聲。可是那失控的情緒猶如洶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沖擊著她的內(nèi)心,讓她根本無法抑制。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fā)出沉悶而壓抑的嗚咽聲,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般肆意流淌,很快就浸濕了手中的毛巾。于是,她迅速離開寫字臺,一頭撲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身體蜷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著,每一次抽噎都帶動著肩膀劇烈抖動。被子隨著她的顫抖而晃動,仿佛也在一同承受著這份沉重的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纖纖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抽噎也變得斷斷續(xù)續(xù),身體的顫抖慢慢停歇。極度的悲傷和疲憊終于將她徹底擊垮,她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wěn)而深沉,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夢中,纖纖獨自一人走在一條石板路上,周圍是古色古香的青磚房。天空陰沉,不見太陽,光線并不昏暗,卻也尋不到自己的影子。她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自己也不知道走向哪里。

  可是,漸漸地,一股灼熱感從地面開始升騰,不知怎的,四周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哦,又是火光,纖纖熟悉的五年前的那場可怕的大火!不,比那更可怕!那火光猶如來自地獄的業(yè)火,瘋狂地扭動著、跳躍著、肆虐著,好似無數(shù)條赤紅色的毒蛇,吐著長長的信子,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的獠牙,以一種極其扭曲且邪惡的姿態(tài)向她猛撲過來。那火焰的尖端如鋒利的魔爪,在空中胡亂地抓撓著,似乎想要將纖纖瞬間撕裂、扯碎,然后無情地吞噬進這無盡的深淵之中。纖纖仿佛又感到了曾經(jīng)的惶恐與無助。她慌亂地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每一個方向都被熊熊烈火封鎖住了,根本找不到一絲可以逃生的縫隙。難道,自己真的遭到了報應,真要的被這熊熊的地獄之火吞噬嗎?

  就在她再度陷入絕望的時刻,那雙眼睛,那雙熟悉的,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又浮現(xiàn)在地獄的烈焰中。哦,大哥哥!又是大哥哥!真的是大哥哥!纖纖終于看清楚了他的樣子:濃密的黑發(fā),高大挺拔的身材,猶如一棵蒼勁的青松,給人以無比的安全感。面龐輪廓很深,線條硬朗,猶如被精心雕琢的大理石雕像,寬闊的肩膀仿佛能扛起世間所有的重量,古銅色的肌膚在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堅韌的光芒。和以前一樣,大哥哥迅速將纖纖抱入懷中,但這次卻沒有托舉他,而是抱著她勇猛地沖向火海。火苗在身旁噼噼啪啪地燃燒,灼熱的氣息不斷逼來,可纖纖卻不再畏懼。她依偎在大哥哥結(jié)實的胸膛里,那胸膛寬厚而溫暖,猶如最安全的避風港,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終于,他們沖出了可怕的火海,來到了一座車水馬龍的城市。陽光灑下,高樓矗立,草地如茵,鴿子在空中飛翔。哦,他們又活過來了,又回到了多姿多彩而又充滿活力的人世間。大哥哥輕輕地把纖纖放下,悉心地為她整理好衣服和頭發(fā),笑著向她揮了揮手,隨后轉(zhuǎn)身,迅速融入熙攘的人流之中。哦,那笑容也是明朗而溫暖的。纖纖愣了一下,待到回過神兒來時,卻再也找不到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了。

  “大哥哥!大哥哥!你回來,回來啊!”纖纖急得快要哭起來。哦,她已經(jīng)弄丟過他一次,她不要再把他弄丟了!情急之下,她朝著人流奔跑,邊跑邊喊。她相信,只要大哥哥聽到她的喊聲,只要他回過頭來,就憑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她一定能把他認出來!一定!

  可是,聽到她的呼喊后,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所有的人竟一起朝她轉(zhuǎn)身,而轉(zhuǎn)身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戴著一副黑糊糊的墨鏡。哦,她看不到那雙熟悉的眼睛了,它消失了,和大哥哥一起消失了!天空中打下一道又一道霹靂,所有帶著墨鏡的人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仿佛一個個陰森恐怖的骷髏,瞪著空洞無神的眼窩,向她步步逼近,將她一步步包圍。恐懼和絕望瞬間淹沒了纖纖。她用微弱的聲音,發(fā)出最后一聲呻吟:

  “大哥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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