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一結束,柱子就把自己關在家里,大門關的嚴嚴實實,為的就是防止小慧進來。他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小慧的“背叛”和謊言。
小慧一連三天去找柱子都吃了閉門羹,無奈之下,小慧從自家平房頂上跳到了柱子家平房頂,又順著梯子來到院子里。正當小慧沾沾自喜時,她發現屋門從里面反鎖上了。小慧不停地拍著窗戶大聲喊著柱子,可躲在床底下的柱子就像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小慧喊累了,在葡萄架下坐了一會,又原路回家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柱子提出要去磚廠干活,能掙點生活費不說,還能歷練歷練。柱子爹娘聽到柱子主意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恁說要干么去?”柱子爹放下碗,直勾勾地看著柱子。
“俺想去五叔的磚廠打工去,掙點生活費。”柱子邊吃邊說道。
“哎呀呀,俺沒聽錯吧,哈哈”柱子娘差點把嘴里的飯噴出來,說:“恁還沒鐵锨高,還要出去打工?想出去玩就直說,不用打著出去打工的幌子。”
“俺真是想打工去,俺不想窩在家里了。”柱子一本正經地說著。
柱子爹一聽也在理,柱子放了假像個大閨女似的成天待在家里,雖說不用擔心在外闖禍了,但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天無精打采的樣子,精神上的確有點萎靡。去自己哥們老五的磚廠,掙不掙錢放一邊,有老五照看著,自己也放心。
“行,恁想出去歷練歷練也是好事,去了別給恁五叔惹事。”柱子爹囑咐道。
柱子聽到爹同意了,高興的端起碗來一掃而光。
老五名叫孔猛,在家排行老五,上邊有四個姐姐。他是隔壁孔莊村的,在孔莊村西頭有個水坑,里面有幾處泉眼,常年不曾干涸,周邊被水回灌,地質松懈不適宜耕種,慢慢雜草叢生變成了荒地。
這幾年泉眼不再涌水,水坑也慢慢干涸,加上遠離村莊,這里漸漸被村民遺忘。
當年老五選擇磚廠地址可是下了一番功夫,他找了個燒磚的老師傅跟著他在村周圍轉悠了十來天,可還是沒有尋到一個合適的地方。磚廠選址大有講究,首先要遠離村莊,不能占用耕地,并且還得是下風口,不然那小風一吹,煙都跑到村里了。其次土質得適合打磚坯。再次還得交通便利,方便來往車輛拉送磚塊。
就在老五一籌莫展之際,一天,他回家看到媳婦正在追著兒子樂樂打,一問才知道這小子和小伙伴去水坑邊逮野鴨子去了。那荒草野地的,真出點什么事多危險啊!
媳婦的話讓老五茅塞頓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工夫。老五一把拉過樂樂抱在懷里,還往空中扔了三下,樂樂在空中不停地“咯咯”笑著。老五媳婦以為他瘋了,罵道:“老五,恁憨吧,他跑到那地方玩,恁不打他,還舉高高,以后他還得去玩。”
老五沒搭話,放下樂樂,雙手捧住媳婦的臉親了一下。他媳婦瞬間臉紅,嬌羞地說:“憨樣,沒正經,孩子看到了。”
老五推來摩托車,也沒說去哪里,騎上一溜煙沒蹤影了。
老五找到老師傅,不由分說把他拉到土坑邊。老師傅看了看周邊環境,又用手在地上扒拉了個洞,捧起里面的土認真看了起來。最后確認此地適合建廠。
廠址找到了,其他事情就好辦了。他去了一趟縣城,輪番找到了四個姐姐和姐夫,讓他們有錢的出錢,有關系的跑關系。四個姐姐鼎力相助,每天“鞭策”自己的老公去完成弟弟下達的任務。
這年頭關系就是第一生產力。姐夫們分工明確,協調政府的協調政府,跑貸款的跑貸款,辦執照的辦執照,買設備的買設備。
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不到一個月,磚廠上冒煙了,老五磚廠正式營業了。
柱子爹是個包工頭,和老五早就認識,兩人脾氣相投,經常在一塊喝酒吹牛皮,比親兄弟還親。
第二天上午,柱子爹帶著柱子去找老五。給老五說明了來意,老五聽了哈哈直笑,說:“嘴上還沒長毛,就想出來掙錢,錢哪有那么好掙?還是回家玩去,你吃不了這苦。”
老五不是想讓柱子打“退堂鼓”,而是用激將法燃起柱子的斗志,省得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柱子一聽老五話里話外對他頗有看輕的意思,他兩眼一瞪,雄赳赳說:“五叔,別門縫看人——把人看扁了。恁也不用照顧俺,俺要是偷懶耍滑,一分錢不要。”
老五被柱子逗的哈哈直笑,轉頭對著柱子爹說:“長富哥,恁家娃可真像年輕時的恁啊!”
“能不像嘛,俺的種像別人可麻煩啦!”長富說完,和老五一起哈哈笑起來了。
柱子咋咋呼呼地不讓老五照顧,可柱子畢竟還是個孩子,并且還是好哥們的崽,能不多照顧嗎?老五讓柱子去拉磚坯,又簡單還干凈,別人拉一車掙一毛五,柱子拉一車給兩毛。老五私底下又囑咐裝磚坯的婦女們少往柱子的車上放磚,別把孩子累壞了。
磚廠簡單分為制坯區、晾曬區、燒磚區和成品區。鏟車將土運到制坯區,制坯機將磚坯生產出來后,需要人把磚坯拉到晾曬區,等磚坯完全晾干后再進燒磚區,燒制好的磚擺放在成品區等待拖拉機運走。
晾曬區是一個大空地,離制坯區700多米,去的途中還有個上坡。別人的地排車都裝的滿滿當當的,柱子拉的地排車雖然少了很多,可至少也得八九百斤。柱子將地排車的繩子套在肩膀上,學著大人的樣子“呸呸”往兩個手心各吐了口口水,雙手搓了搓,彎下身子握住車把前腿弓、后退蹬,使出吃奶的勁往前拉。由于用力過猛,柱子腳底打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惹得旁邊婦女拍著大腿狂笑。
柱子也不惱,只是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他用腳掃了掃地上的砂礫,再次鼓足了勁邁開腿。只見他額頭青筋暴起,胳膊和小腿肌肉繃緊,身子彎成了一張弓,隨著大叫一聲地排車終于啟動了。
柱子晃晃悠悠地拉著車子,快到上坡時,他猛然加速,想利用慣性沖上斜坡,可由于力量不足,到了斜坡中間停了下來,隨后車子慢慢倒退,柱子連忙用腳“剎閘”,可千斤重的車子豈是輕易剎住的?車子越退越快,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排車“哐當”一聲翻倒在了路邊。
剛才取笑的婦女都跑了過來,一起把地排車扶正,又把損壞的磚坯拉回來制坯區。柱子揉著摔疼的胳膊站起來,重新找了一輛裝滿的車子準備拉,卻被一旁的大姐制止了。
“大兄弟,恁別逞能了,俺卸下一半再拉。”
這女的叫田玲,是老五遠房的一個妹妹,二十多歲。老五照顧她,給她找了個輕松的活——裝磚坯。
柱子不聽勸,使勁拉動地排車,地排車卻紋絲不動。田玲邊笑邊說:“恁看恁憨地,俺在車輪前邊放了個石頭,再來個男的也拉不動。”
老五遠遠地看著柱子翻車了,他告訴田玲給柱子的車裝一半。老五不是心疼磚坯,他擔心倔強的柱子這么干活會落下什么毛病。
“恁也不用不好意思,第一天干都這樣,往后慢慢習慣就好了,總得有個過程是不?”田玲開導道。
柱子充滿感激地看了一眼田玲,剛才沒仔細打量她,這一眼柱子才發現田玲長的還挺好看:比自己略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材,圓圓的臉蛋,笑起來還有個酒窩;扎著兩個長長辮子,一走路辮子左右搖晃。
車子減了一半的磚坯后輕多了,柱子拉起來輕松了很多。柱子估摸著掙了十幾塊錢了,也就不好意思多拉,于是坐在一邊休息起來。
“孫柱,有叫孫柱的么?有人找!”看門大爺站在大門口沖著干活的人群喊道。
孫柱站起來瞧向大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小慧。
柱子躲不掉了,只好和小慧并排走在磚廠旁邊的小道上。
“柱子哥,恁咋想起來干這活?”小慧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不為啥,在家憋的慌,出來散散心。”柱子低著頭踢著小石子說道。
“恁還生俺的氣?”小慧試探著說。
“俺算老幾?俺哪敢生恁的氣啊?”柱子語氣充斥著揶揄的味道,“恁都沒把俺當回事,俺沒資格生恁的氣。”
“恁這么說還是在生俺的氣,恁以為俺想上中專嗎?俺是沒有辦法,俺胳膊扭不過大腿。”小慧一個來月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了,她沖著柱子喊道:“能上個中專俺求之不得了,俺要是不識抬舉,別說高中了,中專都上不成。恁長工叔什么樣的人你不是不清楚,恁還怪俺嗎?”
說完,小慧蹲在路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小慧的話像錘子一樣重重地砸在柱子的心上,他猛然彎下腰撿起腳底的石子狠狠地扔向了遠方。小慧擦了擦淚接著說:“俺是食言了,沒能和恁一塊上高中,可中專也在縣城啊,咱還是在一個地方,不算分開啊!”
柱子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不只是在生小慧的氣,而是替小慧惋惜,以小慧的成績很有把握考上一中,再不濟也能上二中,以后可以上大學。現在可好,居然去上人人瞧不上的中專。柱子來打工雖說是來散散心,其實他還有個秘密,就是想掙錢給小慧買個禮物,當然他不能提前告訴小慧。
“俺知道了,俺也不生恁的氣了,俺就是覺得恁不上高中怪可惜的。”
小慧攏了攏頭發,勉強笑了笑說:“俺姨說有個自學考試,考過了就能拿到大學的畢業證了,俺平時就學習,爭取以后拿個大學畢業證。”
柱子一聽高興起來,他一屁股坐在路邊,摘了一朵野花遞給小慧。兩人聊著將來上學的事,越說越開心,一會嘻嘻哈哈,一會手舞足蹈。
夕陽漸漸西下,余暉照在兩人身上,把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