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餓。
奚午蔓直奔餐廳。
窗外又下著雪。沒完沒了。
吃飽喝足,就差睡覺。
夢里也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見前方的路,也許根本沒路。陰暗的天空突然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金燦燦的。緊接著,無數金幣從天而降。
原本的雪地成了金色,遠遠有一個模模糊糊的黑色身影,沒有陽光,卻被熱浪隔擋。
她向那人站的方向跑去,一步一聲脆響,金子叮叮當當,碰撞。
等等我。她想大聲吼出來,卻只是輕到連她自己都聽不清的一句。
等等。
那人就站在那里,給她再往前一點就能觸碰的錯覺,其實離得很遠,遠到她跑一輩子都無法靠近。
觸手可及的,只有遍地黃金。
凌晨四點半,時候還早,睡不著。
那遍地黃金阻擋罌粟花的拂掃。
還在下雪。
換衣,扎上頭發,到健身房。
落地窗外,灰蒙蒙一片。
窗內,那一套行云流水、松柔圓活。奚午承寬松的黑色棉麻衣褲松隨松放,眼神比拳掌更具攻擊性。
短暫的對視,奚午蔓移開目光,默默做熱身運動,慢跑。
窗邊,奚午承慢慢收勢。
奚午蔓關掉跑步機,靠近他,同他一起做拉伸。
“做噩夢了?”奚午承問。
“沒有。”奚午蔓搖頭。
沒有更多對話。
吃過早飯,奚午承就走了。奚午蔓到畫室,憑進門看見那幅畫第一眼的感覺對細節進行調整。
室外突然熱鬧起來,別家傳來爭吵、辱罵。
奚午蔓關緊窗戶,回到畫前,剛拿起畫筆,敲門聲從身后傳來。
國家警察局派人來了。
女傭的話還沒說完,那深藍色就出現在奚午蔓視野中。
“抱歉,奚午蔓小姐,打擾您了。”褚索警官站在門口,“我們奉命例行調查,只耽擱您幾分鐘,問您幾個問題。”
褚索身后還有幾個警察,畫室里沒那么多椅子,奚午蔓請幾位到客廳。
紅茶,點心。只用為奚午蔓、褚索與一位女警準備,其他幾位警察分散去問話別墅里的傭人。
禮貌性表達過感謝,褚索正顏厲色,直奔主題:“奚午蔓小姐,12月16日晚上八點到十點,您在哪里?”
“抱歉,請問今天是幾號?”奚午蔓側身看最近的女傭。
“今天是12月19日。”記錄的女警提醒。
“噢。”奚午蔓很快想起柳鐘樂,“我在家。”
“您在家里做什么?”褚索緊追著問。
“畫畫。”
“一直在畫畫?”
“是。”
“那個時候,奚午承在哪里?也就是您哥哥。”
“他也在家里。”
“你確定?”褚索沒再使用敬語,“你連日期都不知道,卻把具體時辰記得很清楚?”
“我確定。那天我哥哥是在吃晚飯之前回來的,我們家都是晚上七點吃晚飯。那天我哥哥還帶回來一位客人。您可以問問我們家的管家,管家先生為客人安排了睡覺的房間。”
“當然,我的同事會問你的管家。但現在,我問你——也許是你搞錯了日期?”
“不會搞錯。”
“最開始你連今天是幾號都不知道吧?”
“最近沒有特別重要的活動,所以沒記日期,但我還沒失去最基本的運算能力。兩天前,也就是我哥哥帶客人回來的第二天,我從早上開始畫一幅畫,昨天晚上完成的,就是剛剛您到的時候,我正在改的那一幅。”
“你說最近沒有特別重要的活動,但據我所知,城東畫廊和IFS商城將于圣誕節舉辦的畫展,不是會展出你的作品嗎?”
“是。”
“身為參展畫家,難道畫展不算是很重要的活動嗎?”
“我只需要提供作品,不用操心其他事。”
“15號畫展的座談會,你也沒參加?那應該也算是重要的活動吧?”
“我沒參加,我在家里畫畫。您不信的話,可以問主辦方。或者,調個會場的監控,對國家警察來說也不是難事。”
“12月15日晚上七點到八點,你哥哥奚午承在哪里?”
“他在家。”
“你沒有記錯?”
“沒有。”
“你很確定?”
“那天家里也有一位客人,是奚午乾的妻子,如果您知道——”
“叫祁湘,祁檢的女兒。”那位女警插話。
“你們家里經常來客人嗎?”褚索問。
奚午蔓搖搖頭:“不。”
“為什么十五號十六號兩天都有客人,這是巧合?”
“因為我需要靈感。”
“那兩位客人以怎樣的方式為你提供了靈感?”
“我認為這是我的隱私,我可以拒絕回答。”奚午蔓說,“如果您還想了解我哥哥什么情況,您最好直接去問他。”
“多謝您的提醒,不過不用擔心,我的同事不會忘記問他。”褚索側身看看女警的記錄,以去看看其他人的工作進度為由,將她支走。
“工作結束。”褚索摘下帽子,放在茶幾上,順手端起茶杯,一改那嚴肅,換上親切的口吻,“現在,請允許我以朋友的身份向您提問,小姐。”
“請講。”
“您今天下午五點四十到六點四十有什么安排嗎?”
“您是否想順便了解我哥哥的安排?”
“我已經摘下我的帽子,請不要把我當成警官。”他放下帽子,“而褚索先生,沒有打探別人行蹤的愛好。”
“您不是在打探我的行蹤么?”
“請原諒,但我的意思是,我下午五點半下班,如果您有空,我想請您吃頓飯。”
“今天恐怕不行。”
“這是我的聯系方式。”褚索起身,把一張名片放到奚午蔓的茶杯邊,“您什么時候方便,請隨時聯系我。”
不等奚午蔓回答,他戴上帽子,轉身去找他的同事。
名片。
又是名片。
奚午蔓碰都不敢碰一下,任那它靜靜躺在那里。
誰知道今天晚上奚午承會以怎樣的形態回虛煙院子。
而不管怎樣,和任何一個男人約會,都得得到奚午承的允許。
警官們離開了,前往下一處需要進行調查的地方。
等等——
奚午蔓喝茶的動作一滯,意識到不對。
虛煙院子的業主,可不是國家警察能隨便調查的。
管他的。
奚午蔓懶得多想。
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改畫來得更重要。
添一筆彩色,減一點飽和度。
吃飯、看書,繼續改畫。
天漸漸黑下,女傭敲響畫室門,說——
先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