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
來纘燁向水西月承諾,會將奚午蔓安全送到她要去的地方。
人們陸續走出私房菜館,乘電梯、走樓梯,前往不同樓層。
來纘燁一直有意拖延,像是抗拒與別人同乘一趟電梯。
奚午蔓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抗拒。
那就等他們先走。
奚午蔓站在來纘燁身旁,不催也不急。她一言不發。
這一次,只有他們兩個人。
“你想回去嗎?”來纘燁盯著樓層顯示器上跳動的數字。
“您認為麻煩的話,也可以不送我。”奚午蔓說。
“我以為,你會在這里過夜。”
“我可沒買這里的房子。”
“蘇總的那套,你不是隨時想進就可以進嗎?”
奚午蔓睜大眼睛,抬頭看來纘燁的側臉:“到底是什么讓您誤以為,我跟蘇先生的關系好到這種地步?”
“你不用瞞我,我不會告訴月姐。”
他的誤會有點深得莫名其妙。
奚午蔓感覺莫名其妙。
“不是——”奚午蔓試圖解釋,電梯突然停下,門緩緩打開。
進來好幾個人,奚午蔓閉了嘴。
終于到地下停車場,找到來纘燁的停車位,奚午蔓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先生,您在誤會些什么?”她問。
“什么?”來纘燁沒將她的話與之前的話題聯系在一起。
“什么叫我不用瞞您?什么叫您不會告訴水西月女士?”
來纘燁稍抬下巴,如夢初醒,湊近奚午蔓,彎腰直視她的眼睛,像是擔心被別人聽見,有意壓低嗓音。
“你不是蘇慎淵的情人嗎?”他的問句帶了明顯的答案。
啊?
人在震驚的時候,瞳孔是會放大的。
奚午蔓總懷疑自己聽錯。
也許是常年不在A國,對一些詞匯的理解不夠準確。
也許——
“您說的‘情人’,是我理解的那個情人嗎?被視為是對婚姻制度的威脅的那個情人?”她不確定。
“非婚姻關系的感情伴侶。”來纘燁解釋得簡單,又緩緩重復一遍那個詞語。
情人。
“車門都開了,兩位不上車,站在這里做什么?”旁邊傳來男人調侃的聲音。
奚午蔓一偏頭,就對上穆啟白似笑非笑的臉。
“穆先生。”她往后小退一步,與來纘燁保持安全距離。
“我打擾到你們了?”穆啟白的詢問完全出于最基本的禮貌。
他不關心是否打擾到他們,也不關心他們剛剛在聊什么。奚午蔓完全清楚。
所以,沒必要回答得很詳細,也不用擔心穆啟白會多心。
“您這是打算去哪?”轉移話題是最佳方案,奚午蔓客客氣氣。
“我去黑桃街。”穆啟白說著,作勢離開,剛剛起步,又駐足,重新看向奚午蔓,問,“剛剛你們在說,誰是誰的情人?”
漫長的對視,簡直是煎熬。
奚午蔓不確定穆啟白聽到多少。
好在來纘燁沒有說話,她還有機會隨口編造。
但是——
穆啟白沒耐心等到奚午蔓理清謊言。
丟下禮貌性的一句“祝夜晚愉快”,穆啟白就大步離開。
聽見不遠處響起一聲清脆的汽車鳴笛,奚午蔓的心臟被嚇得放飛自我。
再正常不過的鳴笛,沒有理由肉跳心驚。
情人。
來纘燁已經上車,將車開出停車位,按了一下喇叭,提醒奚午蔓回神,上車。
奚午承還在紫羅蘭山居,奚午蔓也得回到那里。
時候不早了,屋子里還有很多客人,不是昨天那些,是一些新的、奚午蔓瞧著眼生的客人。
她只知道他們都是奚家人,微笑著,頷首、欠身。
奚午承坐在壁爐邊,靠近那盆長勢很好形態很美的百合竹,同他對面的人一樣,占著一個細腿的、圓滾滾白軟軟的休閑椅。
她站到他身邊時,他也不看她,也沒中斷與對面那位男士的談話,很自然地往左稍稍一讓,同時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她緊挨他坐下,順手將角幾上那盤蔓越莓曲奇遞給她。
在她接過曲奇時,他無意般輕輕碰到她的手背。
太涼。他溫暖的手掌覆蓋她的左手。
很快,冰涼的手就變得暖和。
他趁著說話收手,順勢往前一攤,無奈地聳聳肩。動作與話語完美契合。
他們聊國教與異教、宗教裁判所與異教徒、存在之鏈與無政府主義。
遙遠卻又與他們息息相關的東西。
慢慢奚午蔓知道,對面那位男士叫奚午逸,他父親是奚耀圼。
雖然不認識,但奚午蔓認為,應該記住。
突然,一個少年走近奚午逸,彎腰附近他的左耳,與他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那少年十七八歲,發絲濃密,個子很高,瘦得幾乎可以用單薄形容。
他的聲音實在很低,奚午蔓完全聽不見他到底說了些什么。
不過看樣子,他沒說什么很要緊的事。
奚午逸不耐煩地揮揮手,對他說:“這種事你自己決定就行了,沒必要問我。”
“是,父親。”少年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
“這孩子,這么大人了,一點不讓人省心。”奚午逸很快從少年的背影收回視線,對奚午承說,“我就該送他出國。一直待在家里,對父母依賴心太重,到死都學不會獨立。”
“阿柢現在在哪所學校上學?”奚午承問。
“A大附中。”奚午逸稍加思索,“當下的話,早點出國留學比較好吧?”
“如果以后要進內閣,最好是拿到A大的學位再出國留學。”
“他不適合從政。”
奚午承只笑笑,不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奚午逸卻不放過這個聊天的機會。
“阿承,你一輩子就當個商人?”奚午逸上身前弓,雙臂自然落到膝蓋,“這可不符合小叔母對你的期望啊。”
“我也不適合從政。”奚午承隨口回答,轉而問身旁的奚午蔓想不想喝一杯熱巧克力。
奚午蔓自動直譯——他需要一個很合適的理由,終止與奚午逸的談話。
“如果能喝上一杯哥哥親手做的熱巧克力,蔓蔓會很高興。”她保持微笑。
那可真是抱歉了,阿逸。我得去給妹妹煮熱巧克力。
奚午承向對面的男人稍欠身,牽著奚午蔓的手前往廚房。
廚子們都很忙,順便煮杯熱巧還是沒問題的。
奚午承卻認為,這種事,沒必要給廚子添麻煩。
他希望蔓蔓能高高興興去睡覺。
不知道他的話語是否有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