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打算去藝術中心。”樓盛以堅決的口吻表示拒絕,“奚午蔓小姐要去的話,想來也不需要我陪同。”
“年輕人多出去走走,多交交朋友,別成天窩在小閣樓上。”任毅鑫輕輕拍拍樓盛的左肩。
樓盛淡淡瞥一眼奚午蔓,唇角勾起一聲冷笑。
“抱歉,教授,我對教皇的走狗實在提不起興趣。”他說。
“請先放下您心中的成見,稍稍了解接近事實的方面,您會發現,別人不像您想的那樣輕賤。”任毅鑫語重心長。
“別人怎樣都跟我沒關系。”樓盛向任毅鑫稍稍低頭,“再見,教授。”
樓盛從任毅鑫身旁走過,完全是一去不回的氣勢。
任毅鑫輕咳兩聲,提高嗓音,問:“阿盛,您手頭那篇論文,寫得怎么樣了?”
樓盛瞬間停步,緩緩回身,不情不愿。
“教授,您不要總拿論文威脅我。”他看上去更頹了。
“這不是威脅,只是關心一下您。”任毅鑫笑嘻嘻。
這不合時宜的關心,樓盛寧愿不要。
樓盛又嘆一口氣,這次是妥協:“我只待到下午三點。”
“晚上有個宴會,去都去了,吃過晚飯再走。”任毅鑫替樓盛決定了時間的安排,從外套內袋摸出一張晚宴的邀請函,遞到樓盛手中。
再次嘆氣,樓盛什么也沒說,收好邀請函,朝門口走去。
奚午蔓的目光總很容易就被那組蝕刻版畫吸引。
她忘我地端詳,試圖通過那組畫憶起完整的夢,以為自己的油畫增添更多細節。
“你在看什么?”樓盛的聲音,不遠不近,不輕不重。
奚午蔓迅速回神,仍盯著最近的魅魔,反問他:“她經常出現在您的夢里么?”
“有段時間,每天晚上。”他答得隨意。
“您能看清她的臉么?”她看向他的臉。
清晰的線條,伊亞清晨時那藍與白一樣的恬靜。
“我從不看她的臉。”他不再多說什么,轉身就朝畫廊大門走去。
天隱約放晴,云層太厚,陽光太弱,無法完全刺破。
在暗處,這種程度的明亮就足夠耀眼。在暗處。
風依舊凜冽,哈出的熱氣被風吹到臉上,化為細霧。
從城東畫廊到藝術中心,不堵車的話,打車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樓盛莫名節儉,算了一筆賬,得出在不趕時間的前提下打車虧大發的結論。
坐公交地鐵要轉好幾次車,又太麻煩。
最終,樓盛先生給出一個折中的方案。
他目光所指,那一排共享電動車整整齊齊。
“我不會開車。”奚午蔓委婉拒絕。
“電動車都不會?”樓盛像看著一個連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不具備的成年人,“除了畫畫,你什么都不會?”
也沒必要具備這項技能。
奚午蔓默默腹誹。
“小姐,這年頭,多具備一項技能,總是沒壞處的。”樓盛慢悠悠朝那排小電驢走去。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這么冷的天,也不是非得具備這技能不可吧?
奚午蔓站在原地,怎么都沒辦法說服自己走向那排共享電動車。
“你站那做什么?”樓盛回頭看她。
“您有機動車駕駛證么?”她抬手指向馬路對面的共享汽車,“也許我們可以掃那個。”
樓盛聳聳肩:“抱歉,我車技不好。”
奚午蔓倒吸一口涼氣。
就是說,這藝術中心是非去不可嗎?
這當口,任毅鑫從畫廊里跑了出來,遠遠就在喊著“阿盛”。
謝天謝地,任毅鑫教授善良體貼,為二人安排了一輛車。
一輛玫瑰色的順風車。
開車的女人一開口說話,奚午蔓就想到那句——抽煙的滾出去。
A市文聯的某位。
樓盛稱她為施楠女士。
今天的施楠,有著任毅鑫那樣的熱情。
羊絨大衣、心形耳環、真絲發帶,材質各異的玫瑰色。
施楠的顴骨同樣打著玫瑰色胭脂,嘴唇涂著經典的藍調正紅,嘴咧得很開,潔白的牙齒上卻沒有沾上口紅。
一與任毅鑫道過別,施楠就開始滔滔不絕。
她講她剛剛送她女兒去機場,講龐莫昀這次的個人畫展,又談到樓盛之前的畫展。
“阿盛,你那組《罪惡》,是真沒打算賣?”順理成章,施楠談到樓盛的畫。
“賣給誰?”樓盛不答反問。
“誰出價最高就賣給誰唄。”
樓盛沒有接話。
“聽說宜宜的畫技大有長進,你沒少花時間培養她吧?”施楠不會讓氣氛冷下來。
“我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管她。”樓盛的語氣始終淡淡的,像低空飄過的云一樣,漫不經心。
“宜宜可是視你為偶像啊。”
“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沒什么見識,以后見的人多了,就不會以我為偶像了。”
“唷?”施楠眉尾高高一挑,瞥一眼副駕的樓盛,“你這是高興呢,還是感傷呢?”
“別想太多,我敘述客觀事實而已。”樓盛始終看著前風擋玻璃外。
“宜宜現在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你這個當叔叔的,不得好好給她找對象這事把把關?”施楠永遠能找到聊天的話題。
樓盛沒什么興致。
“她的事輪不到我管。”樓盛可謂冷漠。
施楠大笑幾聲,又說:“除了你,誰還能管到她?”
“都十六了,還要誰管?”
“你剛剛還說人家是沒什么見識的小孩子。”
“一碼歸一碼。”
這個話題就此終結,車內難得三人都沉默。
這安靜沒有持續多久,施楠很快又找了新的話題。
無非是問樓盛的感情狀況,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她打算賺他的媒婆錢。
樓盛很少回應。
比起樓盛那近乎敷衍的回答,獨自坐在后座的奚午蔓更關注開車的施楠。
身為一個開車的人,話未免太多。尤其施楠開車很野,沒與其他車撞上,得有很好的車技與很好的運氣共同作用才行。
到了車輛不那么密集的地段,奚午蔓的注意力就從駕駛員的操作上移開。
“我有個侄女,是我表妹家的女兒,在A大上學,雖然沒有主修藝術,但她長得很標致,可以給你當當模特。”施楠還在同樓盛說話。
“再說。”敷衍。
“真的。你需要的話,我幫你聯系她。她現在就在給人家做模特,我看過別人給她拍的照片,很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