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們還是先回軍營罷!”
“是啊,軍中還有許多事情等著陛下決斷。”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頹喪又何用?陛下,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呀!”
“陛下……陛下……”
“陛下!陛下?陛下?”
莫敖昶所有的生氣都隨著宋芷的死被慢慢抽空,他像是失了魂一般,將所有人都屏蔽在另外一個世界,無論是誰與他說話,他都恍若未覺。
這世上如何能有比阿芷更重要的。
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了,沒了阿芷,他一個孤家寡人,這些身外之物,要來又有何用?
他眼神空洞的掠過所有人,只是沉默著,抱著自己的妻子離開,回到了他們成親的地方。
房子一直被人用心的打掃著,如從前一般無二。
宋芷的尸身被收拾整齊,放置在床榻之上,她面色恬靜自然,無視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面容,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莫敖昶跪在床前腳踏,將她已經涼透的手心貼在自己臉頰,就像她還活著的時候,無數個夜里,會輕輕撫摸自己的臉。
“許多之事,我總是不敢宣之于口,怕你覺得我是心機深成、卑劣不堪之人,怕你厭惡我害怕我,怕你離我而去,總歸是顧慮太多,都是我的錯。”
“阿芷,我生來就長在黑暗的地方,殺人便是生存的方式之一。”
“我這一生都是個笑話,敬愛了十八年的母親,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仇人,敬重了十八年的父親,忌憚我捧殺我利用我,真心待我之人,卻都因我而死,汲汲營營,到頭來,什么都沒有了。”
“阿芷,你告訴我,我要怎么辦?”
說到最后,他匍匐在愛人身側,忍不住嗚咽出聲,就像受傷的小獸,蜷縮在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
莫敖昶就這樣守了她三天三夜,白天與她說話,晚上同榻而眠。
饒是如今春寒時節,到了第四日,那尸身也開始散發出若有若無氣味來。
于是,莫敖昶在院子里的梨花村下,挖了足夠大的坑,當作二人最后的歸宿。
生同眠,死同穴,倒也不錯。
莫敖昶抱起宋芷,動作輕柔的將人放進去,隨后自己側躺在她身邊,將人摟在懷里,感受著身與心的寧靜。
只是,他終究沒死成。
蕭欽然不知怎的找到了這里,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將人從坑里提了出來:“你這是做什么?尋死?懦夫所為!”
莫敖昶許久滴水未進,身體早就到了極限,沒有半分力氣,只能任由他將自己與宋芷分開。
“與你何干。”
他語氣麻木,手腳并用的往坑里爬,說話間已沒有半點活人的生動。
蕭欽然瞪著眼睛怒喝道:“那她為你生下的孩子怎辦?讓他做個既沒爹又沒娘的孤兒不成?”
孩子?什么孩子?
莫敖昶怔住,震驚過后緩緩回頭,這才發現,蕭欽然身邊還站著個抱著襁褓的姑娘。
那姑娘半蹲至他跟前,將襁褓掀開一角,露出嬰孩睡熟的小臉。
她哭著說道:“我逃難時承蒙小芷相救,我們在祁國一路相伴,織布賣茶,順便沿路救治一些受傷的難民,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我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卻閉口不談。”
“這孩子心疼他娘,極好養活,一點都不鬧人,本來都好好的,后來,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堆兵官在城內拿著小芷的畫像搜查,她發覺不對,便讓我帶著孩子先走……”
莫敖昶不敢相信,但看到襁褓里的孩子,便明了,是真的。
這孩子,眉眼三分像她,七分像自己,是他們結合的骨肉血脈。
用衣服胡亂擦掉手掌的塵土后,莫敖昶同手同腳的接過孩子,不敢隨意動彈,身體比石塑還要僵硬,生怕弄疼了這小小的人兒。
可憐她一個弱女子,帶著這般大點的孩子在這亂世要如何的艱難,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可恨自己竟半點不知情。
想到此處,莫敖昶心如刀絞,悲痛難當,又是落下淚來。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在他打算隨同赴死之時,偏偏,她又給他留了個孩子,讓他牽掛不得其法。
分不清心中是喜還是悲,萬般滋味多是苦。
見他面色凄楚,蕭欽然長嘆一聲,席地而坐,唏噓道:“誰能想到,只短短兩年便已物是人非,世間之事豈能盡如人意。”
他眼神悠然的望向遠方,當日的傻大個,如今也有了些精明之色。
莫敖昶與宋芷陰陽相隔,而自己與小師妹生生分離,一步步被推搡著走上如今的位置,權勢地位美人又如何,終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自己退不了半步。
最后,蕭欽然拍了拍莫敖昶的肩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