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敖昶身著厚重鎧甲,騎著高頭烈馬,立于軍隊最前方。
停下前進的步伐后,他第一時間往城門口望去。
此時的宋芷雙手被捆,孤零零的吊在城門中間,如一片枯葉,隨風飄蕩。
再仔細瞧來,見她雖面容憔悴,但衣著整齊,沒有被虐打之象,心下稍稍放心。
莫敖昶強忍著闖過去的沖動,主動開口問道:“莫敖逸,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何其多,可偏偏什么都得不到,但最想要的……莫敖逸眼中蒙了層讓人看不懂的光芒,執拗道:“我要,勝過你!我要贏你!”
他說得起勁,食指指天,神色隱隱有癲狂之色。
莫敖昶眉頭緊鎖,這人,莫不是在豫國待久了,被逼瘋了。
他想的沒錯,莫敖逸確實快瘋了,此次哄著畢幽讓自己來到這里,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他離開時已在畢幽的吃食里下了毒,不出七日,畢幽便會暴斃而亡。
此戰無論是輸是贏,他都必死無疑。
這樣茍延殘喘的日子,早就過夠了,而他,最終的目的也不是與莫敖昶交戰。
城墻上寒風凜冽,發泄過后,莫敖逸清醒了過來,嘴角勾起一個溫潤的弧度,淡淡道:“我要你歸還豫國的四座城池,率軍退守百里,三年不得進犯我豫國邊境。這么簡單要求,你應當能做這個主吧?”
此言一出,裴老先生最先開口,滿臉急色的勸諫道:“陛下,這事需從長計議,萬不可輕易答應,這是養虎為患,不可應他啊!”
然莫敖昶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大聲應下:“好!只要你放人,我即刻退兵,絕不食言。”
和心中預想的一模一樣,莫敖逸臉上露出了然的笑,隨即揮手示下,讓士兵將吊著人的繩索從城門放下去。
繩索被斬斷,宋芷腿腳無力支撐,重重摔落在地。
莫敖昶擔憂得翻身下馬,雙手緊緊握拳,死死克制沖過去擁抱她的念頭。
身為一國之君,如今已是犯險,剛剛又應了那喪氣條約,軍中兄弟多有不滿,若是再沖到敵國城門之下,怕是以后宋芷在雍朝更加無地自容。
天下未平,他想與她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便不能不多想一些,免得讓她平白背上惑主的罵名。
宋芷三日水米未進,掙扎了好一會才起了身,勉強控制住僵硬的身體,踉蹌著腳步的往他這邊走來。
自梨花村一別,已是九月未見。
不見還好,再見卻是半點騙不了自己,刻骨之情,何嘗是三言兩語就能放下的。
他雖不是什么好人,又謊話連篇,但對自己總歸是真情實意,如今冒險營救,豈能不感動。
何況,他們還有了那樣的羈絆。
積攢的思念和情感傾瀉而出,再無法阻擋,就讓自己放縱這一回,腦子混沌這一次。
愛意瘋長,宋芷腳步也微微加快。
人才行至中途,莫敖昶已迫不及待的沖她張開雙臂,溫聲道:“阿芷,快到我這來。”
“真是好一對,苦命鴛鴦啊。”莫敖逸語調頓挫著對眼前的一幕做出評論,隨后搭弓上箭,瞄準了莫敖昶。
發覺他的動作,雍朝將領士兵紛紛舉起盾牌擋在莫敖昶前面。
“護駕!護駕!保護陛下!”
莫敖昶面不改色的看過去,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絲毫不將他手中的箭矢放在眼里,這人的騎射功夫不過半吊子水平,從未射中過靶心,有何可懼。
莫敖逸手中弓箭拉了滿弦,卻不放,而是大聲叫道:“莫敖昶,你可還記得,在安王府時,你對我做過什么嗎?”
他也無需得到對方的回答,自問自答道:“你當日所為,就如同現在這般,把人當猴一般,戲耍取樂。”
莫敖昶眼中透出興奮的瘋狂,原本瞄準莫敖昶的箭頭,陡然向下,毫無征兆的對準兩軍中間的宋芷。
手中箭矢射出,他暢快大笑:“哈哈哈哈哈……莫敖昶,你被騙了!”
“我輸了,你也不會贏。”
莫敖昶終于變了臉色,奮力甩出腰間佩刀,將那迎風而來的箭矢斬斷在宋芷身后。
還未來得及高興,西南方又一柄冷箭破空襲來,力道與速度遠超莫敖逸射出的箭羽,快得讓人始料未及。
那躲在暗處放箭之人,是許久未見的宜春。
莫敖昶目眥欲裂,撕心裂肺的大吼道:“不要!”
破空聲在身后響起,宋芷來不及反應,只覺得心口劇痛,喉間腥甜翻涌,隨即噴出一口血來。
鮮血如珠成線,滴落在地,化作點點紅梅。
宋芷緩緩低頭,只見自個胸前露著半截帶血的箭頭,寒意森然。
箭矢正中心口,將她射了個對穿。
好痛啊。
身體的力氣與鮮血一同流失,連天地都跟著旋轉,宋芷雙膝一軟,徹底癱倒在地。
此時,她就離他僅剩數百米之遠。
宋芷躺在粗糙的沙礫上,微微側目,下意識的看向對面。
少年帝王面容蒼白似雪,正穿過層層護衛慌張奔來。
宋芷努力揚起嘴角,想給他一個安撫的笑臉,卻連笑的力氣好似都沒有了。
莫敖昶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過來,半跪著將人摟住,好讓她依偎靠躺在自己臂彎里。
血流不止的傷口猩紅刺目,他紅著眼沖周邊的人胡亂吼道:“軍醫,快叫軍醫過來!”
將士們將二人團團護住,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軍醫都留在駐地,哪里能及時趕過來,況且這姑娘心房被穿了個透,怕是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
見此情景,裴老先生只覺得前途渺茫,心中追悔莫及,不斷念叨著:“完了,一切都完了。”
若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凌影強行將人帶過來,把這女子捆在陛下身邊,做一對怨偶也好過這般,陰陽相隔。
如今看來,只怕是要白白斷送一番大業,叫人如何能甘心。
眾人神色各異,無人敢出聲應答。
莫敖昶從未如此無助過,偌大的天地之間,好似只剩下孤單的自己和懷中氣若游絲的妻子。
他手腳慌亂,想堵住宋芷流血的傷口,卻是徒勞,溫熱的血液如泉涌般噴濺而出,透過指縫迅速蔓延,將兩人都染紅浸透。
手中粘膩之感越發厚重,那捂著傷口的指尖肉眼可見的發著顫。
莫敖昶泣聲哀求:“阿芷,不要丟下我,你是我在這世上僅剩的唯一,我只有你了。”
“求你,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他眼睛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如困獸哀嚎,痛苦無處安放。
感受到生命在飛速流逝,宋芷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都沒來得及好好告個別,她還有許多話想跟他講。
宋芷用最后的力氣,抬手,輕輕觸碰心愛之人的眉眼,斷斷續續說道:“別哭,照顧好,我們……”
血水再次涌上喉間,她張嘴,口中唯有鮮血溢出,越來越多的血水順著少女嘴角淌了滿臉,剩下的話再也沒有機會說完。
話音未落,撫在莫敖昶眉梢上的手便失了力氣,徹底垂落。
世界出現一瞬間的靜音。
莫敖昶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手指顫抖,哆嗦著,輕輕貼上她的脖頸,指腹下一片平靜。
沒有了脈搏,沒有了跳動,什么都沒有了。
他在這世間最后的牽掛也沒了。
“阿芷,不要睡,你剛剛的話我沒聽清,求求你,再說一遍。”
他慌亂著,手足無措,將耳朵貼近她的唇瓣,試圖聽到什么。
然而,什么聲音都沒有。
胸口好似被戳破了個洞,漏著風,痛苦和麻木同時從心臟流向四肢百骸,莫敖昶抱著愛人的尸體,聲淚俱下。
“阿芷!我聽話,你說什么我都聽,不要丟下我,不要走……不要……”
“啊!!!!”
一時之間,天地間只剩下凄厲絕望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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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任務完成度百分之五,人物修復百分之五,記憶清除,任務繼續,投放下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