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馬蹄聲遠去，兩道避讓的百姓紛紛側頭議論。

　　“這是出了何事？如此焦急？“

　　“我聽打更的劉老頭說，昨夜，常寧知州避著妻子偷摸歇在了外室的院子里，不曾想被盜賊滅了滿門，一整個院子雞犬不留，那血都滿得從門檻內溢了出來，門前十八層階梯都被浸了成血紅色?！?p>　　“我怎的聽說是被豫國之人所殺。”

　　“非也非也，是豫朝臣使來常寧的官道上被山賊給殺了，現在全城戒嚴，正到處搜捕那群山賊呢?！?p>　　“真是多事之秋，不會又要打仗了吧？”

　　兩人被裹挾在人群之中，聽得周圍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各色版本皆有。

　　“去去去，”一群官吏頤指氣使，驅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的人群，“修要胡言亂語，不得妄議傳播不實言論，否則，便將你們通通抓到地牢吃牢飯。”

　　瞧著越來越近的官吏，宋芷有些不安的抓住莫敖昶的手臂，緊挨著他。

　　手臂傳來的暖意讓莫敖昶有一瞬的錯愕，視線下移，停留在女子圓潤的指尖，甲蓋有些泛白，顯示主人的用力和緊張。

　　修長的眼睫低垂，擋住了他的眸色，讓人看不出是什么情緒。

　　上一個主動碰他的人如何了？依稀記得是被他削掉手腳做成人彘了。

　　但現在好像，并不反感。

　　莫敖昶輕笑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別怕?！?p>　　而后，從身旁的攤子上挑選了一枚含苞待放的粉色琉璃蓮花簪，動作不甚嫻熟的戴在宋芷的發髻之中。

　　小販滿臉帶笑的恭維道：“公子好眼力，這枚簪子色澤獨特，一般顏色的女子可是壓不住，與您夫人卻著實適配?！?p>　　“人好看，自然戴什么都好看?！蹦疥岂娉诸h首，表示對自己眼光的認可。

　　微微欣賞了一番，莫敖昶隨手丟出一錠銀子給他：“不用找了。”

　　那攤販捧著銀子，喜笑顏開，吉祥祝福的話一股子的往外說。

　　怎么突然就開始買東西了？

　　宋芷有些呆愣的摸了摸自己的發髻，想把簪子從發間拔出來：“何必亂花錢？”

　　莫敖昶抬手覆上她的指尖，不容拒絕的將簪子推置了回去，道：“就當是我惹你生氣的賠禮?！?p>　　乍一看，只是一對普通的小夫妻因花錢起了爭執罷了。

　　只不過這女子樸素至極，這男子一身華服，莫不是錢都被這男的花了，干吃軟飯的？

　　那些官吏只往這邊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一群人大刀闊斧的路過。

　　為首的官吏將手中的告示貼好，站在高處大聲宣揚道：“諸位要是看到行事鬼祟之人，皆可向官府舉報，若坐實是觸犯律法之人，可得賞銀十兩?！?p>　　他說完便帶著人走了。

　　一群人來去匆匆，想必是趕往下一個地方貼告示去了。

　　百姓們一股腦的湊上前查看告示，后面的人擠在人群中踮著腳往里瞧。

　　兩人攜手從人群中退出來，一同往客棧走去。

　　莫敖昶微微側目，余光看向與自己并肩而行的少女，平日里看著倒是乖巧，一張口卻能嗆死人。

　　他心里那點子惡劣因子又開始往外冒，狀似不經意的說：“今日已全城戒嚴，無故不得再進出城門，你怕是走不了了。”

　　宋芷看著他，欲言又止，眼中明晃晃的表示譴責：還不是你惹出來的事！

　　“不過，”莫敖昶話音一轉，“城門守備與我相識，這城門自是攔不住我，正好我也要去雍國，若你非要和我一起的話，本公子也可以大發善心捎你一程?！?p>　　這一去路途遙遠，有人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宋芷欣然應允，道：“那就多謝了！你我相識一場，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p>　　莫敖昶沉吟片刻，道：“我字言之，你喚我言之就好?！?p>　　這稱呼未免太過親密，宋芷躊躇了一會，折中道喚道：“言公子。”

　　這還是第一次想與他人表示親近卻被拒絕，新奇中夾雜著更多的是失落。

　　莫敖昶覺得這人真是來克他的，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宋姑娘。”

　　宋芷滿頭霧水，不明白這人怎么突然又冷了臉色。

　　陰晴不定當屬他是第一人。

　　回到客棧，只見凌風一瘸一拐的迎面走來。

　　宋芷好奇詢問：“你這是什么了？”

　　昨天還好好的，只一晚上不見，怎么就突然瘸了？

　　凌風小心的看了眼她身后的面無表情的莫敖昶，苦澀的一笑：“客棧房間里跑進來一只耗子，抓的時候摔了一跤?！?p>　　“在哪？我去抓，我可是抓老鼠的一把好手?！彼诬埔贿呎f著，一邊擼起袖子往里走。

　　凌風忙擺手拒絕：“多謝宋姑娘，已經抓到了?！?p>　　“啊，好吧?！彼诬朴行┻z憾，她真的很會抓老鼠。

　　趁著天色正好，兩人各自收拾好了東西就出發了。

　　也不知莫敖昶拿出了什么東西，城門守衛見后半點不敢阻攔，畢恭畢敬的將他們送了出來。

　　暢通無阻的出了常寧城門，一行人騎著馬浩浩蕩蕩的行走在官道上，中間護著的馬車高調奢華，耀眼奪目，行走之間，垂落的翡翠流蘇玲瓏作響。

　　馬車內鋪著上好的皮毛，平穩得沒有半點顛簸，香煙裊裊，茶水點心一應俱全。

　　宋芷端坐在角落里，一抬眼就能看到對面的莫敖昶。

　　他單手撐著額角，正斜躺著看書，此刻眉眼平緩，面容被香薰暈染，少了幾分邪氣，卻更顯得清冷疏離。

　　宋芷覺著頗為不自在，下意識的扯了扯本就整齊的袖口和衣擺。

　　“你身上是長虱子了嗎？”莫敖昶頭也不抬的毒舌道。

　　宋芷赦然，臉色發紅的小聲反駁：“才沒有。”

　　她看起來有這么邋遢嗎？

　　莫敖昶暗中觀賞了一番她臉上的囧狀，才將手中的書放下，把一碟澄黃精致的糕點推至她面前，揶揄道：“吃吧，前日見你在糕點鋪門前饞了很久?！?p>　　他就像逗貓一樣，惹得急了，又給順一下毛。

　　宋芷這才留意到，桌案上擺了盤她愛吃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