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凌風感念宋芷這兩天給他們做的糕點吃食,嘆息著搖了搖頭,微卷的發尾隨著他的頭晃動。
他踟躕了一會,湊過來,小聲勸道:“宋姑娘,你莫要與我們家少主爭執了……”
才剛開了個口,莫敖昶出言打斷他的話:“凌風,回去后到凌影處自領五十。”
凌風身子一僵,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該!讓你多嘴。
一時之間,周邊靜得落針可聞。
偌大的府邸,入眼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首,惡心的血腥味充斥著鼻腔,好似身上都沾染上了粘糊的血液,讓人生理性的惡心反胃。
宋芷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人命如草芥一般無二。
她實在受不了這恐怖的場景,轉身快步離去。
莫敖昶看著這女人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咬著后槽牙,下顎線緊繃,雙眸中的怒火如同實質。
凌風不禁感嘆,這宋姑娘真是大膽。
末了,他硬著頭皮說道:“少主,常寧馬上就會亂起來,這大晚上的,不如派幾個人跟著宋姑娘?”
莫敖昶咬牙,惡狠狠的吐出八個字:“管她去死,不知所謂。”
凌風不敢吭聲了,少主這是真的怒了。
不多時,凌影拎著猩紅的劍刃從房內走出來,回稟道:“少主,院內四十三口人全部伏誅,東西也放在該放的位置了。”
“好,傳令下去,隱匿在城內的所有人等,打散后即刻撤退。”
“是!”
晨光微亮,常寧城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各位好心人,施舍一口吃的吧,我的孩子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求求各位老爺,夫人,給點吃的吧。“
“求求善人們,求求你們,救救我爹吧,他快要餓死了。”
一群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乞討者拿著缺口的破碗,倚靠在裂開的墻角,氣若游絲的哀求著。
宋芷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將手里的饅頭盡數分發。
看見有吃的,這些人眼冒綠光,一哄而上,抓到食物就往嘴里塞,一個個的狼吞虎咽。
“慢點吃,每個人都有。”宋芷一邊勸,一邊將饅頭遞給他們,確保每人兩個,不準多搶。
“你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等冬日來臨,他們一樣會死。鈡北、靖州接連大旱,這樣的逃難者只會越來越多。”
“而且,也不會有人感念你的好意,他們只會嫌你給的太少。”
莫敖昶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語氣平靜的陳述事實。
宋芷直面他,認真道:“我娘曾教導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我送的饅頭能讓他們今日活下去,就是他們今日的運道,也許明日,他們就有明日的機緣和造化,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我也不需要誰來記念我的恩情,無愧于心而已。”
這到底是從哪來的姑娘,這般,傻得天真。
莫敖昶扯著嘴角,話語帶著一絲嘲弄:“祁國皇族世家只會附庸風雅,日日笙歌,在朝官吏上瞞下欺,頭會箕斂,賤農傷民,這國遲早會亡。”
“你不要命了,竟敢大街上議論國事。”宋芷被他的話嚇得左右看了一眼,忙出聲制止。
“好,我不說了。”
看到她緊張的樣子,莫敖昶陰沉情緒突然就變得晴朗。
他笑著應了,又問:“你昨晚去何處?我可是在客棧等了你一晚上。”
他昨晚上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她回來,越發惱怒,甚至都想一走了之。
但看到懷里的丑荷包,又莫名消了火氣。
待天色剛剛泛白,就帶著人出來尋她了。
宋芷不想再和他掰扯,伸手向他索要道:“你把東西還我,我們就此別過。”
聽得這話,莫敖昶嘴角垂落下來,眉眼顯出幾分陰郁:“說好了任我差遣七天,這才過了三日,你敢食言!”
這人還倒打一耙,好沒道理。
“是你先騙我的!反正,我不與你同行了。”宋芷沒好氣道。
聽到她斷然拒絕的話,莫敖昶眸光沉了沉,眼神不由深邃了起來。
但目光劃過她俏生生的小臉,抿著的唇瓣,耳鬢掉落的青絲……
這么不聽話,卻又莫名的招人稀罕。
他眼神幾番變化,嘆息一聲,妥協了:“是我不對,事先沒有與你說清楚,那些并非普通的下人,他們都與那貪官沾親帶故,作惡之事亦有參與,并非無辜。”
“當真?”宋芷略帶懷疑的看著他。
“我騙你做甚,你若不信,大可去打聽一番。”
莫敖昶面上一片坦然之色,心中卻想,那常寧知州確實貪了賑災糧餉,府中下人既領了他下發的月錢,如何不算同伙呢。
“可憐我一心匡扶正義,卻無人懂我,被世人誤解,被人辱罵,被人懷疑。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莫敖昶發出感慨,低頭黯然神傷。
宋芷默然,想了想,他只是有些貴公子的臭脾氣,雖然愛挑刺,性子有些頑劣,待她也還行,確實不像罪大惡極之人。
她雙手作揖,致歉道:“對不住,是我誤會你了。只是,我要盡快去往雍國,實在不好與你同行。”
莫敖昶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阿芷是雍國人士?”
“我是祁國人,”說著,宋芷語氣低落起來,“此事說來話長,我原本有個兄長,只是剛出生沒多久就被賊人擄走。我娘驚懼之下,傷了身子,又思念成疾,沒多久就一病不起逝去了。這些年,我和我爹走南闖北,就是為了尋回兄長,一家團聚,好告念我娘在天之靈。”
“此次去雍國是我爹打聽到了兄長的蹤跡,他心中焦急怕錯失了良機,便先行一步趕去了,我這次出來,就是要去尋我爹。”
莫敖昶有些遺憾道:“原來如此。”
“行人避讓!行人避讓!八百里加急快報!”
忽而,只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信使騎著駿馬從鬧市飛馳而過,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掀起滾滾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