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日子還是熬過去了,但開學也只是讓自己有事可做罷了,馮若渝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著老師寫著板書的背影,她的心卻總像被一根鏈子死死拽著,課也是聽不進去。
“馮若渝!”老師的一聲好像當頭一棒,激得馮若渝一下站起。
“老師。”
“把這個題復述一遍。”
“……抱歉,老師,走神了。”她低著頭說。
看著書上密密麻麻的字,所有人好像都在看她,但她只盯著書,有一瞬間,她覺得這些字像一窩的螞蟻,你踩我我踩你地擠著,讓她犯惡心。
“接下來認真聽課,坐下吧。”老師很寬容地放過了她。
一下課她同桌就湊過來:“喂,馮若渝是不是戀愛了,以前很少見你上課開小差啊。”馮若渝勉強一笑:“難免的,太無聊了。”
又有兩個朋友走過來和她調笑了兩句,馮若渝也應付過來了。
她剛想趴下靜會,一只手又伸了過來,在她桌子上放了兩顆糖,她抬頭看去——是鄔長殷。
“上課前吃兩塊,會不那么悶,可以試試。”說完就徑自離開了。
馮若渝呆呆地看了這兩顆糖幾秒,還是趴下了——她太累了,有些事不想了。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一打鈴,大家便魚貫而出。
馮若渝沒什么胃口,打算去小賣部買個面包湊合一下。剛背起包,便看見鄔長殷向她而來。
“可以等我一下嗎?兩分鐘。”馮若渝點了頭,鄔長殷就跑了出去。
他的確沒讓馮若渝多等,沒站一會,便聽見了一陣夾雜著喘息的腳步聲。
他進來時因為高溫和奔跑,額上出了些薄汗,附在他白皙的臉上,像一塊終于泛出光彩的冷玉。
他先遞過來一個小紙盒。
“冰激凌,先吃它吧,開胃。”
又稍稍一舉手里的兩個盒子。
“我買了冷面,我們去操場旁邊的樹下吃。”
鄔長殷一句話也沒多說,也不像別人一樣對她的心不在焉多加關切,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如從前。
但他的關心讓馮若渝僵死的心有了點活氣。
“謝謝。”她的感激無以言表,也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夏日只有空調房和樹蔭下是最涼快的。但樹蔭下的風卻不同于空調的平靜。
帶著燥熱因子的風穿過濃密的樹冠,與少年少女們在碎光滿地的樹影下相遇。
鄔長殷還是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吃著自己的冷面,仿佛什么都不想問,什么都沒有察覺,只是想和她一起吃飯。
馮若渝想說些什么,清除他們之間的尷尬,但她什么都沒有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開口。
畢竟自己的悲傷太微不足道了,她的父母在這一場折磨的關系彼此都為之痛苦,只有她是享受了的。
“抱歉啊,明明答應你假期里要一起打游戲的,結果卻沒有回你的消息。我和父母出去旅游了,我忘帶了手機,抱歉啊。”馮若渝勉強撐起一個微笑,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可笑。
鄔長殷只是很輕地“嗯”了一聲,依舊沒說別的。夏天的風有時候很急,一下撲來,像要掀翻所有東西似的,馮若渝連忙俯身按住。
但她這一低頭,剛好聽見鄔長殷出聲,如在耳畔,聲音如同甘泉清冽,又帶著少年獨有的鼻音,“看的出來你難受,不用費力找話,今中午這個就是希望你精神好一點。”
鄔長殷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單那份恰如其分的關心又恰好插入了馮若渝小心翼翼搭起的堅固壁壘。
“嗯?!!怎么了……哭……哭了……對不起……”鄔長殷一抬眼,卻驚愕地發現馮若渝眼眶下已經蓄滿了淚,有些已經溢出,在她精致的面容上留下道道淚痕。
馮若渝的淚還在流,她卻已經在笑著了:“沒事,哭一會就好了,不難受了。能幫我擋一下嗎,別讓人看見了,丟人的。”
鄔長殷第一次看見她哭,也不敢唐突地去為她拭淚,他知道馮若渝自尊心重。
他輕輕靠了過去,虛環住了他,很近了,已經感受到了她臉上的濕意,還有極細小的抽泣聲。
來這里吃飯的人不止他們,還有很多情侶,他們也親昵地靠著,就像他們現在一樣。
他想到有時候從別人身旁經時聽到的閑言碎語,一開始是說馮者渝在追求他,后來越傳越玄乎說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他對此未置一詞,讓這邊界更加模糊了,但很快她便出來說是假的了,他也只好點頭承認。
他的思慮飄的很遠,幾乎令淚他難以再返,喚回他的是一滴——也許是從她面頰上滾落的,他忽然覺得指尖很燙,想要觸碰一下,想涼快一點。
他好像要接住那滴將要從面頰邊緣墜落的水晶
了,而此時馮若渝卻突然抬起頭來,仰著頸看他,她的眼像一片豐澤的湖,盈了無數雨水就落在那張如同柔軟的雪緞一樣的臉上。
他忘了動作,忘了稍稍遠離一點,忘了避嫌,也許從她哭的那一刻開始就忘了。
“謝謝,我沒嚇著你吧?突然這么一下子,好像我出問題了一樣”馮若渝臉上的淚已經擦過了,只有眼圈還紅紅的。
鄔長殷反應過來,緩緩搖了搖頭。
馮若渝的理智回籠,她偏過頭,向操場看去,鄔長殷也察覺到了她的回避,也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鄔長殷總覺得他們之間有這一道難以跨越的界限。他們在一開始彼此禮讓卻又對彼此分毫不欠,到后來逐步學會安心接受對方的好意。
很近了,于他而言,于她亦是,但他想要的不止于此,或許是從他面對他人關于彼此之間關系的詢問感到暗暗竊喜開始。
而她呢?會不會在某一個時刻也這樣想過?還是只是他獨自導演的一場幻夢——有人愿意愛他,靠近他,陪他消解孤獨。
午休的鈴很快響了,操場上的情侶們都作鳥獸散。馮若渝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已經貼在鄔長殷身上很久了。
她的心猛的一跳,立刻撒開他跑了,鈴響了他也會回去——馮若渝為自己的不告而別找了一個好借口。
回到宿舍打開鏡子一看,她的臉已經紅透了,連哭過的痕跡都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