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夜來訪
沐浴結束后,沈琬趴在床榻上,舒若亭打的那四十大板子,疼得她直不起腰,就連躺著睡覺也成了問題。
烏黑秀發像瀑布一般盡數散落,長發及腰,沈琬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褥衣,是為了方便上藥,她半掖著被子,堪堪蓋在身上,柔柔弱弱的,從遠處看,就像是一個病態的美人倚在床榻上。
“娘子,是時候上藥了。”季月打開金瘡藥瓶蓋,濃濃的苦藥香彌漫,她倒出粉末撒在手掌上,另一指尖抹勻抹開,正欲要給娘子上藥。
“慢著。”倏然,沈琬像是想到什么,眉間緊鎖。前世的沈義也是迫害她的幫兇之一,他所給的藥,或許……有毒!
她拿過那瓶金瘡藥,鼻尖一嗅,思襯片刻后,沉沉道,“這藥不對。”
聞言,季月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拔出發絲間的一根銀簪,往藥粉上試探,再取出來的時候,銀針并無任何變化,她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娘子是不是多疑了,老爺怎么會害了娘子?”
難道真的只是虛驚一場?
沈琬抿著唇,沒有說話。
蔥白指尖黏了捻藥粉,輕輕一吹,粉末紋絲未動,氣味卻早已鉆入屋子的每個角落。
果然,她的猜想無錯:沈義在金瘡藥里加入了少量砒霜,一旦與金瘡藥中的某味特殊藥劑融合在一起,銀針便測不出來這砒霜的劇毒。
季月吸了一口,措不及防打了個噴嚏,她擠了擠鼻子,“娘子這是什么意思。”
沈琬若有所思,捻了張帕子擦掉粉末,開口向她解釋其間各種原由。
說完,沈琬另只手點了點季月額頭,“明白嗎?”
“或許,應該明白了。”季月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眼里盡是迷茫懵懂。
倏然,她眼睛里發亮,“季月不懂醫術,但是娘子所說的,就一定會是真的!”
而后,季月拿來紙筆,看著自家娘子趴在床上寫字七扭八歪的“狼狽模樣”,她嘴角抽了抽。
娘子一向不受世俗禮節影響,我行我素,活得恣意蕩漾,外界都說娘子嬌縱蠻橫,但她知道,那只不過是娘子保護自己的一把利器。要說有什么缺點,那就是對她不夠溫柔,唉,她好想讓娘子知道她的心意。季月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氣。
半晌過后,沈琬在紙上寫了一大堆藥材,足足寫了半刻鐘,寫完后交到季月手上,“明日你幫我從藥房抓幾味藥過來,你切記,熬藥的每一個過程你都要參與,我的臉能不能恢復,就全靠你了。”
季月確實看不懂,但只要是自家娘子吩咐的事情,她絕對能夠辦好,她信心十足地拍拍胸脯,“放心吧娘子,我辦事,你絕對能信任!”
季月興致悅悅,心里跟抹了蜜一樣的甜,娘子這幾日,對她可真是溫柔多了。娘子這么器重她,她絕不會讓娘子失望。
……
夜已深。
沈琬沒有覺意,她從床上下來,赤著腳,慢慢踱步,在銅鏡前坐下。
兩手撐著下頜,褥衣零零散散的,系帶也沒有綁好,要掉不掉。她本就怕熱,習慣了在夏日里半露肚兜的模樣。香肩軟玉,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她低低垂首,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
在這個家,她就像身處于龍潭虎穴,除了祖父,每個人都不歡迎自己。前半生她性子盛氣凌人驕橫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招惹了不少女眷公子,在這個圈子里,她也算是聲名狼藉了。
她前半生都造了什么孽啊!
若想在京城中聲名遠揚,她恐怕是要學會示弱,學會與娘子公子們交好。
沈琬對著銅鏡慢慢梳頭,自顧自地想著事,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發出的聲響。
直到明顯的聲音出現。
“吱呀”一聲,窗戶又自己開了。
真奇怪,白日沒風,怎么到了晚上,這風就刮個不停。沈琬起身,地上涼,她卻仍赤著腳,走到窗子邊,往外探出半張小臉,只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沒有。
這一回,連樹葉都沒動。
難道有鬼?想法一冒,她當即搖頭,不可能。
沈琬又往外看了一眼,確認無人后,她漫不經心關上窗,不料,回頭時,正好瞧見一全黑的“鬼”!
沈琬指尖掐進肉里,防止自己叫出聲。
只一眼,她就認出,這人正是那蒙面人!
她閨房每日每夜都點著蠟燭,比那潮濕粘膩終日不見光亮的柴房不知好了多少倍。一想到初次見面那日她的主動索求,沈琬就窘迫地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他來干什么,難道是來行那日未完成之事?那夜她因藥效強烈而央求他,但最終還是沒進行到最后一步。
借著搖搖欲墜的燈光,兩人對視。
沈琬清楚的看見,那人倚在她的銅鏡面前,兩手交疊,姿態矜貴,而非一般之人所能有的氣質。沈琬凝著他,仿佛要將他看出一個洞來。
男人戴著面具,只露出一雙眼,他眉眼深邃,神目犀利露骨,一雙含情眼也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沈琬。
沈琬敗下陣來,率先移開目光,她被盯得不自在,不自覺將衣裳規規矩矩穿好,把自己掩得像是一個嚴嚴實實的粽子。
男人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直白又火熱,沈琬有種錯覺,男人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刀,一點一點的剖析著她,不留一點余地,她在他的面前,就像是脫光一般,什么都不剩。
沈琬后退兩步,但忘記自己這時正緊挨著墻,她退無可退,若是真的想要逃,就只有跳窗只有條路。
就當她思考怎么逃時,頭頂傳來男人低沉且諷刺的嗓音。
“這么沒用?”男人不知何時就來到了她身邊。
沈琬不明所以,并未理解他說的什么意思,她隱隱猜測,她沒用,是指她被舒若亭打四十大板嗎?若真如此,他又怎會得知。
男人身量頎長,站在沈琬面前,籠罩下一片陰影,襯得沈琬更加嬌小,小小一只。
他目光一寸一寸往下,落在沈琬的唇上。
他毫不避諱神出手,輕輕黏了捻那一處,揉搓,按捏。
沈琬只覺得呼吸困難,那天晚上因激烈咬疼的傷口像是要重新復發,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怕我?”男人湊近,沉沉的木質香包圍著沈琬,他大掌扣住她的手腕,沒有一點男女之別的分寸。
“你弄疼我了。”沈琬嘶了一聲,抖著身子強裝鎮定。
男人沒放手,但力氣明顯減輕。
趁此機會,沈琬一腳踢在男人小腿上,她沒想跑,此情此景,就算她跑了也還是會被抓回來丟在床上。她不過是在發泄自己的不滿,憑什么這人一來就要對她動手動腳?她又不是他的侍妾,她踢回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更何況,這還是在沈府,諒他也不敢怎樣把她這個沈家嫡女如何。
然而,男人巋然不動,沈琬感覺自己撞到了一堵密不透風的墻,不僅沒傷害到男人,腳尖反而還泛著撞擊的疼痛。
殺敵為零,自損八百。
剎那間,尷尬的氣氛在空氣中凝滯。
沈琬訕訕收回赤著的腳,抿著唇,沒骨氣地縮了縮脖子,像是一只鴕鳥。
悻悻對視一眼,沈琬便知不妙。他那副表情,是要殺人滅口嗎?
果然,下一秒。
“松開,你給我松開!”驟然,沈琬感覺自己懸在半空,想要掙扎,卻被死死禁錮在男人肩上,男人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邊,放下帷帳簾幕,扯下一條帶子,迅速將沈琬雙手綁在床頭。
繩子足夠長,沈琬爬到床角,躲在角落,她扯過被子,因雙手被限制,也只是虛虛地蓋住幾處,她露出一雙眼,狐貍眼摻雜著微弱的恐懼,“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用強的,我阿爹阿娘絕對不會饒了你!”
沈琬自知沈義舒若亭不會真的幫她解決棘手,甚至巴不得她立馬去死。但眼下,搬出沈家的名號或許才最有用。
沈琬說著,被綁著的雙手悄悄從枕頭下掏出一把小刀,被子擋著,男人自然看不見。
黑暗中,金屬刀刃隱隱泛著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