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主持公道
翌日,天灰蒙蒙還未全亮,沈琬便被拉著從床上起來自證清白。
“娩娩,你來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琬第一次這么認真打量沈義。
父親在朝中任職丞相,深得皇上信任,他生得一副正派模樣,主位上,他眉頭緊鎖,微微嘆氣。
沈琬乖巧行禮,一改往常的驕縱性子,收斂不少,“阿爹,娩娩只不過是夜里貪玩,不曾想劃傷了臉,但我沒想到,阿娘和妹妹竟然……竟然污蔑我與外男有染。”
經歷上一世的記憶,沈義自然不在沈琬的信任對象當中。
上一世,他不僅沒有幫他,反而是成為了害死她的幫兇。
沈琬硬生生擠出兩滴淚,她本就身子骨薄,只是前半生幾乎不曾哭過。
這一回,哭起來卻是梨花帶雨,看得人心憐委屈,“阿爹,都怪女兒不好,肯定是因為女兒平日里惹了阿娘不痛快,阿娘和妹妹這么想我,也是情有可原。”
沈琬不知道這一招有沒有效果,但目前,她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選。
她在賭,賭沈義還對她尚有一絲父親對女兒的愛。
沈義這人,雖說疼愛女兒,但很大部分是因為沈琬嫡長女的身份。
為了維護他寵愛女兒家庭和睦的表面,他對她也算是“放縱”,從前,她只要是要天上的星星,他說著哄著也要給摘下來。
但如果她毀了沈家的名聲,他不僅不會維護她,反而將她釘上恥辱柱。
她只是他穩固在朝廷地位上的一顆棋子。
一旦這顆棋子出了差錯,他就能夠毫不猶豫地拋棄。
在能夠將她這個女兒一擊斃命之前,他絕對不會做有損他好父親形象的事情。
不過片刻,沈義來到她身邊,親自扶起跪在地上的沈琬,“我的好娩娩,自然是不會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
在所有人眼里。
沈義仍舊是一個好父親的形象。
他慈祥仁厚,主持公平,“娩娩受傷了吧,這金瘡藥,是我特地從太醫院力求來的,我們娩娩最愛美了,可不能在臉上留下疤痕。”
沈琬緩緩起身,低垂眉眼。
長且濃厚的睫毛沾上淚珠,她接過那瓶藥,依偎在沈義懷中,“謝謝阿爹,阿爹對我最好了。”
見此,舒若亭快要氣瘋了,她苦心經營了這么久的局面,好不容易才讓沈琬毀了容貌,這下可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僅沒有抓到奸夫,反而還增進了父女兩的感情,若不是沈蕓在她身側輕輕按扶著她,她恐怕早已吐血在這廳堂之上!
舒若亭是個傳統女子,在丈夫面前也不敢造次。
原以為這事就要翻篇,不曾想,沈老爺子也來了。
沈老爺子風塵仆仆,他受皇帝之命研制新秘藥,一聽自家寶貝孫女出了大事,立即馬不停蹄趕了回來,耽誤了兩日的行程。
沈琬微微抬眸,她記得,祖父一向是最疼她的。
這一次,甚至不惜推脫皇上的旨令。
“父親。”沈義上前迎接,笑著問好。
沈義是十里八鄉最有名的孝子,最敬愛,也最聽沈老爺子的話。
“混賬東西!”卻不曾想,沈老爺子打掉沈義的手。
聽到這,沈琬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此時不演,更待何時?
沈老爺子掃了一眼,目光凝在委屈巴巴正在掉淚的沈琬通紅臉上。
他心一揪,上前,憐惜地替沈琬擦拭淚痕,“我的好孫女,告訴祖父,是誰欺負了你。祖父替你作證,娩娩乖,不哭了啊。”
擦干淚,沈老爺子像是哄小孩那樣變出一顆糖來,逗得沈琬破涕而笑。
若說這家中最寵愛沈琬的人是誰,莫過于沈老爺子了。
而沈義之所以疼愛沈琬,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沈老爺子。
沈老爺子早年時候救國先皇一命,也正是因為這樣,身價才就此飛黃騰達。
沈義能成為丞相,一方面是因為自身能力出眾,但京城滿是金子,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沈老爺子與先皇的交情。
故而在這個家中,沈老爺子有著絕大部分的話語權。
他說的話,沒人敢忤逆。
“沈義,你個逆子!竟然敢讓我的好孫女受傷!”沈老爺子看著沈琬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責問的語氣不容置疑。
低沉的氣壓籠罩著整個大廳,連沈義也不敢說話。
舒若亭指尖禁不住地顫抖,細細的汗水從背后緩慢蔓延,浸濕了整個背后,她咽了口唾沫,生怕上沈老爺子知道真相后恨不能將她趕出家門。
她站起身子,從主位上走下來,眼神飄忽心虛,“父親,都怪我不好,琬兒年輕淘氣,自個兒玩耍摔傷了臉,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周全。”
“娩娩,你真是自己摔倒的?”沈老爺子沒有理會舒若亭的解釋,反而是詢問沈琬的解釋。
這樣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琬的身上。
舒若亭緊張到手心都在冒汗,她急忙想要擺脫關系,“琬兒,你快向祖父解釋。”
她年輕時嫁入沈家,沈義無母,為她省去了婆媳麻煩。
初時,沈老爺子為人仁厚好相處,直到他撞破她那些腌臜事,舒若亭便心虛躲避,不敢獨自一人面對公公。
舒若亭心中打鼓,若是讓沈老爺子知道這件事受她指使,他怕是要將她掃地出門!
私下,她掐了一把沈蕓的虎口,示意她證明“清白”。
沈蕓不蠢,當即就明白母親的意思,她連忙接過話,“阿姐,明明是你自己……”
沒等她把話說完,沈老爺子震怒,“都給我閉嘴!”
見狀,沈蕓不服氣地撅了撅嘴,轉眼又看到沈琬那副小人得志模樣,剎那間,她氣得臉都在發抖。
若不是舒若亭在一邊攔著,她已經要沖上去撕了沈琬那張做作的臉。
憑什么?難道就憑她漲了那一張討人喜歡的臉?為什么祖父無底線的偏愛她?妖艷賤貨!狐貍精!
她惡狠狠地瞪著沈琬,渾然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怖人。
沈琬縮在沈老爺子懷中,心中已有計謀,但她所表現出的,是一只受到驚嚇的貓兒。
目光害怕地看向舒若亭,又轉移到沈蕓身上,倏然,像是受到刺激一般,眼神閃躲。
開口時聲音帶著恐懼與發顫,“祖父,是娩娩自己摔倒的,與阿娘和妹妹無關,都是娩娩的錯,娩娩以后再也不敢了。”
聽到這話,季月心中嗤笑一聲,娘子的演技可真是太好了,簡直是爐火純青。
有人歡喜有人憂傷,一側的舒若亭和沈蕓臉瞬間就黑了,程度堪比燒鍋上的黑炭。
“父親,不是我……”舒若亭捏著手帕一臉焦急。
“祖父,蕓兒沒有……”
多說無益,此時兩人在怎么解釋都像是在欲蓋彌彰。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沈琬嘴角扯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這一局,她勝了。
……
“娘子,這個溫度可適合?”季月用手探了探木桶里的水,溫度剛剛好。
濕霧霧的水汽氤氳著整個香水行,霧蒙蒙一片,直叫人看不清女子的面容。
季月興致勃勃幫自家娘子沐浴,娘子這幾年出落得越發精致可人,饒是她一個女子看了也不禁動容,只是可惜,這臉劃傷了,唉……
陡然,嘎吱一聲,打破思緒。
“這窗子今日怎么自己開了?”季月疑惑。
聽到這,沈琬緩緩睜眼,濕漉漉的眼尾泛著紅,微微上挑,生得一副媚態模樣。
目光落在搖曳的枝干上。
窗前種了棵梨樹,微風吹過,枝葉碰撞的聲音颯颯作響。
沈琬沒多想,想著窗子不過也是風吹開的,開便開了,反正這屋子,除了她們其他人進不來,她早已派了人守在前面,沒有她的準許,一只蒼蠅都進不來。
“無礙。”透透風也好。
殊不知,那窗子并不是風吹開的,連梨樹的響動聲也不是。
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一人正懶散倚在樹上,淺笑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