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以雯兒是從凌江王府中調過來的侍女為由,將她指派了去,隨著東宮的人一同前去布置凌江王府。
如此,我便與雯兒在同去凌江王府中時再次相遇。
我二人互見,雙方都極為訝異。
我從雯兒口中知曉了太子所為,心下只覺得別扭。
為何太子要這般大動干戈地跑到凌江王府中去尋我,我不過是與他談論了些政事而已,他便就這般的放不下么?
而且,為何太子尋不到我后,又執意將雯兒帶回東宮?
只是我二人也不可能去質問太子,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看太子意欲如何。
我與雯兒重回凌江王府,再入王府,時移世易,我只覺恍如隔世,昔日與凌江王朝夕相處的日夜,至今猶如歷歷在目。
府中眾人見我與雯兒從宮中來,無不詫異,卻也無人敢問。
我見進進出出的侍從婢女中,并未有冰兒的身影,她原是被調到凌江王府內院當差的,為何如今不見她?我私下詢問府中眾人,卻無一人知曉冰兒的去向,只有幾人向我提及,似乎自從凌江王出征后,便再未在府中見過冰兒。
我暗自猜想,莫不是冰兒也同我一般,身份特殊,凌江王也給她另尋了出處?
我絲毫不懷疑凌江王的為人,只想著,無論凌江王做什么事情,自有他的理由,凌江王這般男子,本就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可能去干涉。
如今,我只得以自己微薄之力,將凌江王府中的梅花打理好便罷了。
這一日清晨,我正與雯兒一道修剪花枝,卻聽得一旁傳來的吵嚷聲。
“出了何事?”我與雯兒疑惑。
卻見幾個凌江王府中的婢女匆匆走來,手中捧著什么,還有人哭哭啼啼的。
她們來內院找掌事。
“你們在王府繡院做了這么多年的繡活兒,怎么還能犯這種錯誤呢?!”我和雯兒聽得掌事的叫罵聲,便一同去看發生了何事。
“茜兒病體未愈,怕誤了工,今日勉強做活兒,不小心扎傷了手指,才將血跡浸到織物上的……”有婢女道。
“掌事,茜兒不是故意的……”
而站在所有侍女前面的,哭哭啼啼的那個年輕女孩兒,或許就是茜兒。
“這般廢物,這是要獻于王后的華服,殿下不日就將抵京,看你如何向殿下交代!”掌事繼續責罵那個婢女。
我與雯兒在眾人嘰嘰喳喳的交談和吵嚷聲中漸漸明晰了事情的原委。
原是凌江王令府中頂尖的繡娘繡制一套華服,待其北征功成時,于除夕宴前獻上,以表孝心。
凌江王為這件華服耗費了不少心血,甚至從西域尋來了“天蠶銀絲”來繡這件華服,眼見就要到交工的時候了,華服大致也已形成,可卻被弄上了血跡,難怪眾人又焦急又生氣了。
見這掌事還在責罵那個叫茜兒的繡娘,而茜兒在一旁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與雯兒對視一眼,緩緩上前。
“事已至此,一味的責罵他人又有何用呢?掌事還得想個法子解決此事,否則,如何向殿下交代?”我出言道。
雯兒則在一旁,輕聲安慰那個叫茜兒的繡娘。
“是姝兒和雯兒……”掌事知我二人從宮中奉了旨回來做活兒的,也不敢對我二人出言不遜,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努力壓著怒火,問我二人,“可是,又有什么法子能解決此事呢?”
我上前,仔細看那華服的繡工。
雯兒在一旁出聲道:“既是弄上了血跡,洗掉不就好了?”她似乎詫異為什么要為如此簡單的事情爭執。
掌事在一旁臉色難看,我出言道:“血漬凝固后難以清除,這華服內襯又薄如蟬翼,想必是不可用力清洗,否則撕壞了內襯,這整件華服便也就廢了?”
“姝兒姑娘所言不錯,這華服工藝精細,容不得有半點損傷的。”掌事苦著臉道。
“啊……這樣啊……”雯兒一時面上窘迫。
“若是不可清洗的話,那便想法子再添些繡工,稍稍改動些樣式也行罷?”我征詢掌事的意見,又看了看周邊婢女的反應。
“我覺得姝兒妹妹說的不錯呢,”雯兒附道,“繡些紅色的圖樣上去,也算給華服添些喜氣。”
“那……能繡什么好呢?”眾人交頭接耳。
我將華服小心展開,大致看明白了,華服上的圖樣繡的是百鳥朝鳳。
中間的鳳凰該是象征王后的。
“紅色的……繡些花草樣式可好?”雯兒向我眨眨眼睛。
我看看四周,道:“可繡紅梅吧,一來紅梅傲霜斗雪,寓意極好,百鳥朝鳳的圖案中,向來不見梅花,或許可以立些新意;二來王后令我等在凌江王府中擺設梅花以迎殿下回府,華服中也繡梅花,可顯得殿下與王后母子二人心意相通,想來王后也是高興的。”
“如此,也好……”掌事沉思一陣,緩緩點頭。
“若是蠶絲夠用,還可以蠶絲為所繡梅花鑲邊,蠶絲素色,也不使華服色彩流于奢艷灼目。”我繼續道。
“姝兒所言有理,蠶絲夠用,便就這般去繡吧。”掌事勉強笑道,他不知此番補救,凌江王能否接受。
“只是這華服染了血漬的事情,待殿下回府后,還是該報于殿下知道,犯了錯能夠彌補固然是好,只是也該承認了錯誤,不該一味遮掩,蒙混過關。”我看了看一旁情緒稍稍緩和了一些的茜兒。
茜兒抬頭看看我,又看看身邊的雯兒,雯兒也向她點點頭,明顯是同意我所說的言語,茜兒輕聲道:“殿下于茜兒有恩,既是茜兒犯的錯,茜兒應當向殿下領罰,多謝兩位姐姐,謝掌事寬恕。”
“行了,繡院的繡娘快些趕工,雖是如今添了個圖樣,但是不可延期,另外,今日這般錯處,不可再犯。”掌事厲色道。
眾人散去,我與雯兒也預備去繼續打理梅花。
“兩位姑娘,”掌事忽地趕上了我二人,將我二人攔住,隨后又神秘兮兮地悄聲問道,“二位姑娘多日不見,為何又從宮中歸來呢?”
聞言,我與雯兒皆是臉色一變,雯兒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皺眉看著掌事。
我便故意沉聲道:“我二人的安排,自然是王后、太子以及凌江王殿下的意思,掌事這般問,莫不是在探聽宮中機密?還是另有所圖?”
“哎哎哎,姑娘言重了,”掌事聽我這般講,瞬時有些慌了神,連忙道,“小人怎么敢揣度上意呢,是小人唐突了,二位姑娘莫怪!莫怪!”掌事好一番道歉后,急急忙忙去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再不敢多問。
“妹妹?”雯兒見掌事被嚇走,方才松了一口氣,“說來我也不知道,當日太子來府中尋你不見,為什么就要把我調去東宮呢?”
“雯兒姐姐,你在宮中可有受欺負,太子殿下或者其他人,可有為難你?”我問道。
“那倒沒有,”雯兒笑道,“太子殿下許我近身侍奉,還教我讀書識字,平日也并未有安排給我粗重的活兒,我倒在東宮里還要比在凌江王府中更清閑呢。”
“既然姐姐平安無事便好,”我雖是更覺得詫異,但是也不能再說什么,想了想道,“只是我們,此生身若浮萍,還該行事小心穩重,以求安生。宮中腥風血雨、勾心斗角不斷,你我二人,只要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也便罷了,即使他日不能保全自身,也莫要為身邊人招惹禍患。”
“妹妹說的是。”雯兒點點頭,若有所思。
但其實轉念一想,我心下暗暗嘲諷自己,總是想著保全自身,可是無論是在凌江王府中還是在宮中,自己似乎沒少給自己找麻煩,這不是挺可笑的么?
太子的車隊曉行夜宿,越往北疆去,一路越是人煙稀少,景色也越發的荒涼。
這夜,太子車隊在靠近戈壁的小鎮中一家客棧安歇。
夜已深,太子并未有睡意,隨行的一位貼身侍衛端了美酒佳釀進來。
太子瞥了一眼道:“告訴所有人,夜里不許飲酒,以茶代酒即可,端下去換了罷。”
那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稱是后退下,又換了香茶進來。
“殿下,夜深了,您還不歇息么?”這人是太子的貼身侍衛,無論是在京中還是在外,他時常隨從在太子身側,以護衛太子周全,他名字喚作長安,他是太子極信任的心腹,也是太子過命的交情,雖說是太子侍衛,但太子往常也待他如兄弟一般。
太子輕輕搖了搖頭,道:“長安,這一路來,你也看到了后蜀國如今的境況。”
“屬下不敢妄言。”長安立在一旁,皺眉道。
“無妨,此間只有你我二人,你想說什么,說就是了。”太子道。
“殿下,這一路來,屬下只見所到之處,民心動蕩,人人神色緊張,心神不安,全無半分盛世的景象。”長安緩緩道。
“還有呢?”太子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