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聞殷家小姐蕙質蘭心,容貌出眾,今日方才見了,果真是清麗脫俗,不染凡塵。”這老男人伸手抬起我的下頷。
“梨花帶雨,更是叫人憐愛了……”他伸手肆意撫著我面頰,我掙扎躲閃,但也無濟于事。
“畜生,你別碰她!”我長兄怒目圓睜,可奈何被綁縛著雙臂,又被他身后兵士死死押著,也動彈不得。
我正想咬他一口,門外來了人,附耳向陳金說了些什么,陳金收了手,便令眾兵士押了我家人仆從,上了囚車。
府中女眷與男丁分開關押,我殷府這一日的變故,引得城內百姓擠在道路旁,對著押送車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陳金手下的兵士分開了擁擠的城中百姓,車隊一路出了城,離了柳州,向王都去。
出了柳州,行了多日,途中人煙漸漸稀少,大漠戈壁,一路的景色也愈加荒涼,。
陳金并未隨車同行,他任刺史之職,不便離開柳州。
押送的兵士故意折磨我殷府眾人,喝令囚眾下了囚車,以繩索綁縛,一眾犯人前后跟隨著徒步行走,若是腳步稍稍慢了些,便就招致鞭撻。
因不耐這一路的旅途勞頓,風餐露宿和兵吏的折磨,我殷府眾人以及被押的其他犯人病了大半。
我本就體弱,自幼又被父母長兄倍加呵護,也受不住這連日的折磨,終也是病了,一路上精神愈加恍惚。
押送兵士見我如此,不知為何,倒也沒有強逼我前行,而是將我托上了囚車,只是其余眾人,依舊被綁縛著隨車步行。
這日,天色將晚,卻前后不見人家,這一路兩邊連著山崖,眾兵士便逼著我殷府眾人動手安營,扎了帳篷,就地休息一夜。
我病中意識仍舊迷離,如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一般,幾近干死。
戈壁大漠中的風此時竟漸漸停息了。
隱約中,我聽到近旁兵吏的對話。
“大人,感覺不對勁兒啊,怎么這么安靜了?”
“傳令下去,全部守衛不許脫卸兵甲,保持戒備。”
“是!”
遠處,早已有人埋伏在壁崖間,密切關注著押送囚犯的車隊。
“分兩路,我帶一部分人,從正面進攻,嘯風,你帶另一部分人,牽著所有馬匹繞到他們身后,等我們將這些兵士的力量引走,你們救人!”
“明白!”
距離押送隊伍稍遠處,十數號人,身著黑衣,頭戴荷笠,手握彎刀,向押送隊伍悄悄逼近。
就在眾人全部緊繃著神經時,一聲利刃破風的聲音猛地傳入眾人耳中。
“什么人?!”押運車隊的兵士頭頭反映倒也奇快,瞬時拔劍抵住了正對著自己劈砍下來的彎刀。
“好大的膽子,竟敢劫囚?”兵士頭頭擋住那人,剛喝出一句,四面喊殺聲起,場面頃刻混亂起來。
我只能勉強睜眼,朦朧地看著周邊的刀光劍影,兵戈相撞的聲音震的我耳朵疼。
“小心后面!”兵士中有人喊出聲。
一眾黑衣人趁著前邊的同伴將兵士的注意力引走,立刻持刀沖出,將綁縛住我殷氏一族的繩索鐐銬全部砸斷,馬匹的嘶鳴聲隨即響起。
我殷氏滿門武將,除了我,眾人身上都是有功夫的,我父母長兄接過這些黑衣人拋來的兵械,跨上戰馬,隨即和一眾押送兵士拼殺到了一起。
“父親母親,我去救小妹!”我聽得長兄的聲音如此道。
我努力坐起身子,在一眾兵荒馬亂中仔細辨別著我長兄的身影。
“他們的援兵到了!”
混亂中,不知誰喊了一句。
“太子殿下早有提防,你們膽敢造反,如今,也別想逃了!”兵士頭頭此刻已是灰頭土臉,他聽得有人報自己這邊的援兵到了,總算松了口氣。
“來不及了,殷大人,快撤!”有人攔住父親,示意眾人趁太子援兵還未靠近,迅速撤退。
“想走?”兵士頭頭正待上前,卻不料他背后一人手起刀落,叫他人頭落地,頃刻斃命。
“可是小妹……”我聽得長兄聲音沉痛。
“漠兒,快走!”父親終是下了命令。
四周的混亂聲音漸漸止息了。
另一隊馬隊趕到,我父母長兄等人卻已離去甚遠,當然,其他趁亂逃走的犯人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將軍,還追么?”有人出聲問。
“我們的人不多,不知道他們前面還有沒有埋伏,不追了,”一個冷冽的聲音道,“將今日之事傳于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下令,通知這押運一路的各州府嚴查殷氏一族的行跡,斷不可放過這些叛臣。”
“屬下明白!”
“等等!”這個被稱為將軍的人又道。
“請將軍吩咐。”
“這周邊給我搜仔細了,那些其他趁亂躲起來的犯人,不論罪名,但凡找到了的全部格殺勿論!”
“是!”
他們的人隨即四下搜尋這四周是否藏有其他人。
而昏昏沉沉的我則被他們從囚車上拖了下來。
“將軍,殷家的人還有這一個。”
“她是什么人?”
“似乎是殷家的小女兒。”
這個被稱為將軍的人,用短刀抬起了我的下頷,他仔細打量著我。
我疲憊極了,根本無力反抗。
“行了,先帶她回王都,向太子殿下復命。”
“是!”
等我終于意識清醒了一些醒來時,我發覺自己身在牢房之中,只是不知這是何地的監牢。
我身戴鐐銬,這些沉重的鐵塊兒壓得我幾乎起不來身。
待我終于冷靜下來后,我開始仔細回想。
父親母親,還有長兄他們現已脫身,該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后蜀全境下令追查我殷氏一族的行跡,不知父母長兄他們是否能化險為夷,保全我殷氏一族根基性命。
我一人的安危,此刻倒也無關緊要;父母長兄該是要做大事的人,便不該為我所累。
只是不知道一直令父母長兄他們忌憚的太子殿下,會如何處置我。
監牢里四面八方響著凄厲的哭喊聲,我聽得心下發毛,可是卻無可奈何。
不知自己等了多久,終于聽到一連串的腳步聲往自己這邊行來。
我緊張地坐直了身子。
只見幾個衣著樣式奇特的人匆匆向我這里行來,端著一盤點心,一個精致的酒壺和酒杯。
這些人帶來了王上賜我毒酒自盡的旨意。
這就……要賜死我了?我心下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我還以為自己會受到什么酷刑審訊之類的,結果,問也不問就直接要了結了我么?
不過也好,省得讓這些人在我身上動刑了,我明白,我殷氏一族被安上了謀反的罪名,無論怎么審,到最后我也不過是死路一條,或許王上和太子他們根本也懶的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他們要關注提防的人也并不是我,故而,直接賜死我要簡單一些。
我絲毫沒有猶豫,端起他們剛剛為我斟好的那一杯酒便一飲而盡,這些人沒想到我赴死的心竟如此決絕,還沒反應過來,我便已經倒在了地上,倒是讓身旁的這些來傳令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朦朧間,我覺得這自己這一生好短暫,回想自己都沒來得及做什么,才十六歲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但我的意識卻并沒有消沉,我似乎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里,有一個溫存的聲音緩緩給我講述著許多故事,對我說了好些話,我仿佛看見了周邊的景色是綿延百里的漫漫黃沙,看見了黃沙之中突兀橫著的一條清可見底的泛著粼粼波光的長河。
“怎么樣,你醒了,不難受了吧?”
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我從迷夢中喚醒。
我猛地一驚,慌忙坐起身,發覺自己并不是在幽暗的監牢內,而是在柔軟香甜的床榻上,我略懂香料,辨出這床榻上附著的香是生犀角香。
“哎,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你大病初愈,還需小心將養。”這個聲音繼續道。
“我……我不是……不是已經死了么?”我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殷嬌嬌死了,你還活著。”這個聲音的主人柔和笑道。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定睛看著面前的人。
看清他的面目后,我心下一顫。
這人的面容,還有他的聲音,為何這般熟悉,我仔細想,自己自幼養在校尉府中,甚少接觸外人,這個人我該是從未見過的,可如今見了他,卻似久別重逢一般。
我面前的人,是一年輕男子,他束著發,著一身紫褐色衣衫,豐神俊朗,如刀削筆刻一般的面容上,雙眸清澈似水,溫潤柔和,胸前掛一顆晶瑩剔透的鴿子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在光照下流轉著奇異的色彩。
尤其是他那眉心一點的胭脂記,我抬眼望見,只覺得萬分親切。
他見我愣愣地看了他許久,笑道:“怎么,你是覺得本王生的好看,所以看的連眼睛都挪不開了?”
在校尉府中,我向來只同長兄一處玩耍,從小也只覺得長兄生得好看,倒還真幾乎沒近距離接觸過其他年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