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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來儀

包庇

鳯來儀 淺醉笙歌 13289 2024-07-05 14:14:27

  秋雨綿綿,淅淅瀝瀝

  京畿城中,空無一人

  大街上,陸孚和裴子衿二人撐傘并排行走。

  裴子衿擔心裴嗣音,他緩緩開口問道:“這段日子,嗣音可還好?”

  陸孚抿唇一笑,笑意不善,“音兒一切安好,請督主放心。只是,不知昭兒是否安好?可有給督主添麻煩?”

  “令妹在裴家過得很好,陸首領也不必過于擔心了。”裴子衿輕嘆,“陸首領,你我兩家結親,所以,能否給我一個薄面,御王之事還請陸首領別再插手,若陛下問起,陸首領就說,御王不曾造反。”

  裴子衿是在為自己留后路,他和陸孚一樣,手中看似有權,實則無權。

  裴子衿不滿容燁和奚夢兒已久,而奚夢兒也不肯放過裴子衿辭官還鄉,所以,或許選擇楚熙,他和裴嗣音才有可能離開京畿。

  陸孚不問原因,他毫不猶豫的應道:“好!為了我妹妹,我可以答應你。只是,你要好好的善待她。”

  陸孚此舉只為麻痹裴子衿,讓裴子衿以為他和自己一樣,也很重視自己的妹妹。

  其實不然,陸孚幫裴子衿撒謊,掩蓋楚熙造反一事,對陸孚而言,不過是件小事。

  陸孚入朝堂,是身不由己。

  在這波譎云詭的朝廷里,對陸孚而言,誰當皇帝都一樣,因為他只想保命,僅此而已。

  裴子衿微微點頭,“多謝!”

  語畢,裴子衿腳步加快,轉身離去。

  “駕~”

  京畿城外,兩匹駿馬,沿著坑坑洼洼的地面,極速飛馳。

  騎馬之人正是楚熙和江秋羽。

  風雨蕭條,兩人頭戴斗笠,身披黑袍

  江秋羽揚起馬鞭,一揮鞭子,鞭聲颯颯,在狂風中呼嘯而過。

  鞭子擦過馬背時,馬兒一聲嘶鳴,四蹄加速,狂奔而起,泥漿被馬蹄踩踏的嗒嗒作響。

  “駕駕~”

  兩人身后傳來一群人打馬的聲音。

  楚熙瞥了一眼身后,二十個黑衣人騎著高頭大馬在他們身后瘋狂追趕。

  自容燁讓容煦出手去抄謝家滿門后,楚熙就飛鴿傳書給琉璃,讓他調遣殺手趕往秦州去保護謝玉松的安全,而自己則帶著江秋羽連夜出京,趕赴謝家,他想讓謝玉松趕緊收拾細軟,遣散仆人,讓謝玉松帶著謝姝快點離開興朝,去虞朝避難。

  而這二十個黑衣人是容煦派來誅殺楚熙的。

  “表弟,你這么著急,是要去哪啊?”

  身后傳來容煦狂妄不羈,粗獷囂張的聲音,隨著陣陣狂風的席卷,聲音在風中漸漸消散。

  楚熙瞥了一眼旁邊的江秋羽,聲音森冷,帶著不可抗拒的語氣命令道:“江秋羽,你先走,本王來斷后。”

  江秋羽一貫都是直性子,直來直去,不懂變通。在他看來,楚熙是君,自己為臣,這世間只有臣護君的道理,哪有臣子跑了,將自己的主子丟下的道理呢?

  江秋羽搖搖頭,他一臉堅定的拒絕道:“王爺,要走也是您先走,臣留下來斷后。”

  “吁~”

  江秋羽和楚熙幾乎是同時勒馬,馬兒脖子被勒后,兩啼朝天,一聲嘶鳴后,才放下馬蹄,穩站地面。

  還沒待江秋羽反應過來,楚熙手上積攢內力,一掌打在馬臀上,馬兒吃痛受驚,帶著江秋羽一路向前狂奔。

  “王爺~”

  江秋羽驚呼一聲,可受驚的馬兒完全不受控制,不顧江秋羽的阻攔帶著他一路向前飛奔離去。

  楚熙調轉馬頭,空中頓時黑影閃爍,只在眨眼間,楚熙面前已站了不下二十人,這些都是楚熙在私下訓練的影衛。

  “吁~”

  容煦和他帶來的殺手也都停下了馬。

  雨水漸漸停歇,空中升起的紅日又投射下一抹刺眼的光,將影衛手中拿著的長劍照的劍光閃爍,寒氣逼人。

  雙方對峙,劍拔弩張,只待一聲令下,戰爭便可一觸即發。

  楚熙對著不遠處的容煦,蔑笑一聲,“表哥,我還真是小瞧你了,竟能在我身邊安插奸細多年,我卻一無所知。”

  容煦勾唇冷笑,一臉不以為意,“容熙,當年我去鄞州招攬你為我所用,你不肯。現如今你既進了朝堂,插手朝中事宜,那我就留你不得了。畢竟像你這樣聰明的人,留著太危險,保險起見,你今日非死不可!”

  容煦語畢,身后的殺手蜂擁而上,和楚熙調來的影衛打的不可開交,有來有往。

  劍與劍之間的碰撞聲,鐵與鐵之間的摩擦聲,響成一片,刺耳難聽。

  影衛和殺手之間的對決,是高手與高手之間的較量。

  刀光劍影間,空中黑影移形換影,打的如火如荼,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疾風呼嘯,秋葉從樹上飄落時,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劍光給劈成兩半。

  呲~

  劍與劍的碰撞,火花四濺,劍鳴四方,震耳欲聾。

  容煦手腕轉動,劍光四溢,劍氣如芒,揮劍時,空中風起云涌,天昏地暗,劍如驚雷,轟鳴震天,隨著劍氣涌動,劍光暴漲,劍如猛虎般,朝楚熙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楚熙手握長劍,手腕翻轉時,劍法輕盈靈活,劍氣如虹,揮舞間,嘶嘶破風。

  只見他手腕輕轉時,挑開了容煦那直插他要害的一劍。

  楚熙施展輕功,只見他身輕如燕,身形矯健,容煦見此,也施展輕功一躍而起。

  兩人飛向半空,劍與劍的碰撞聲又再次響起。

  楚熙手中長劍如龍,快速迅猛,劍招虛中帶實,實中帶虛,靈活多變,讓容煦不僅看的眼花繚亂,還摸不清他劍中虛實。

  容煦內力灌入手中劍,揮劍時,劍氣如有千斤重般,向容熙翻天覆地的席卷而來。

  楚熙手中積攢內力,渾厚有力的一掌與劍氣相撞。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地面振動,樹木倒塌,塵埃四起,狂風不斷

  今日的天氣陰晴不定,就在兩人拉開距離站定地面對峙時,天上又下去了牛毛細雨,將兩人的衣發浸濕。

  疾風將兩人的衣擺吹的獵獵作響。

  容煦五指攏了攏手中的劍,楚熙死死看著容煦那張滿是殺氣的臉。

  楚熙知道,再這樣糾纏下去,只會兩敗俱傷。畢竟他和容煦的武功都已達宗師,所以真打起來,難分勝負。

  搞不好還會同歸于盡!

  楚熙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于是便想著在和容煦打斗時,找個機會趕緊逃走。

  畢竟,他為江秋羽爭取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牛毛細雨漸漸轉變為傾盆大雨,地上尸體漸多,空中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

  哐當一聲

  容煦和楚熙之間又是一場激烈的惡戰。

  兩人揮舞長劍時,劍氣翻涌,劍招凌厲,電光石火間,兩人那干凈整潔的衣衫已被對方的長劍劃得稀爛,鮮紅的血液浸濕衣襟,最后又被雨水沖刷。

  殺紅了眼的兩人已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容煦想速戰速決,快點殺了楚熙,楚熙卻想,找時機逃離此處。

  楚熙出劍,越出越猛,容煦開始左右抵擋楚熙的進攻,百十招下來后,容煦和楚熙二人都已體力不支,楚熙見此,內力灌輸長劍,他朝容煦的眉宇間猛然一扔。

  帶著內力的劍如長槍般,又猛又快朝容煦眉心襲來。

  容煦被這一劍攻的措不及防,他下意識下腰,長劍帶著濃濃殺意,在容煦的臉上劃過。

  待容煦直起身子時,楚熙和他還活著的影衛都已不見了人影。

  天高云淡,秋葉飄零

  蜀都城內,繁華似錦,街邊店肆林立,大道上人山人海,人聲鼎沸,遠處,高高聳起的閣樓鱗次櫛比,街上高聲叫賣的小販也多的數不勝數。

  白清蘭,陌風和虞珺卿三人在街道上行走。

  三人追著佘硯的步伐,趕了一個月的路程,今日才進了南朝的蜀都。

  蜀都是南陌國的國都,南陌國中有八座城池,分別是:蜀都、云州、濉州、贛州、儋州、東郭城、衢州和北冥城,其中,東郭城往西,和安狼國的永平城相連,北冥城往北,和霍北城相連,濉州向東和古月國的柔城相連。

  虞珺卿看著蜀都的熱鬧,心生歡喜。

  好久都沒見過這么熱鬧的街市了。

  畢竟虞珺卿雖為一國皇子,但他很少出宮,他對外界的一切并不了解,如今他跟隨白清蘭來南陌國的這一路上,他見遍了民生疾苦,也看遍了沿途風景,見到了各縣各鄉的風土人情,也知道了百姓的困苦所在。

  生在鄉村的平民,他們的生活苦中作樂,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街上的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這些生活是虞珺卿在宮里不曾見過的,他對這些窮苦百姓心生憐憫同情,可白清蘭卻告訴他,“人間是煉獄,活著是修行!人來世上走一遭,免不了受罪吃苦,所以每個人來世上走一遭都有他的劫難和命數。但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知足之足,常足。人只有懂得知足,才會苦中作樂,每日都活的開心。”

  虞珺卿疑惑,“可是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非人所能掌控。而人的欲望一旦失控,心里就會不自覺的不滿足于現狀!所以這又該如何控制呢?”

  白清蘭輕嘆氣,“那就拿你自己和這些窮苦百姓比一比。珺卿,你一生雖然坎坷,但出生時就是錦衣玉食,萬人供養。你前十七年享盡榮華,后國破家亡,受盡凌辱,最后又在長公主的庇護下,你在宮里又過上了衣食無憂,令人尊敬的生活。如今你出來見世面,我受你姐姐之托,不僅要為你出謀劃策,保你平安,還要將你推上那個位置,所以你這一生除了那點屈辱外,你還受過什么苦?比起百姓日日要為生活發愁,為五斗米折腰,為一筆錢能救家人性命,最后給人下跪磕頭,亦或苦苦哀求,最后遭人羞辱,橫死街頭,甚至有窮苦百姓都不認識大富大貴之人,他們家中親人生病時,因無錢請大夫為親人看病,所以守在床邊哭泣,直到親人病入膏肓,被活活拖死后,再用草席一卷隨意掩埋掉。虞珺卿,比起他們,你還覺得你苦嗎?”

  人間地獄,生活修行,人生一世,歷經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這是人生的必經路,也是人生的修行路,無人能逃掉,無人能躲避。

  虞珺卿經白清蘭指點,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幸福,雖然還是放不下那份被人蹂躪的恥辱,但他還是乖乖搖頭,“不覺得了!”

  “晨星在天萍在水,人生失意多戮辱。虞珺卿,經生離死別,品人生百態,遇萬人歷萬事,你才能成長。珺卿,復國之路,道阻且長,而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但是,你能對窮苦百姓生出惻隱之心,說明你很善良,所以,我希望你經歷萬事后,還能守住初心,造福百姓,澤披萬民。創造出一個太平盛世出來!”

  虞珺卿不解,“姐姐心目中的太平盛世是什么樣的?”

  白清蘭微微一笑,他目光灼灼,語氣堅決,“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于公戰,怯于私斗,鄉邑大治。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太平盛世。”

  這樣的盛世不是白清蘭一人所期待的,虞酒卿也希望虞珺卿可以創造出一個令百姓衣食無憂,人人富裕,街上無流民,年年無戰事的太平盛世來。

  遠處,一陣香味撲面而來,是街邊小販煮餛飩的香味。

  虞珺卿連續趕了一個月的路,今日來到蜀都,他早已是又餓又累。

  虞珺卿看見小哥剛盛出的餛飩,晶瑩剔透,圓圓鼓鼓,腹中頓時饑餓難耐。

  他步伐匆匆,很快就走到小攤邊,身穿粗布麻衣的小哥立馬討好笑道:“客官,可是要來碗抄手?”

  餛飩在南陌國叫抄手,虞珺卿住在皇宮時,從小就博覽群書,他是知道的。

  書中記載,抄手的前身就是餛飩。傳聞早在五百年前,匈奴人年年都會騷擾中原人,當時,匈奴里有渾氏和屯氏兩個首領,他們每每入中原時,對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于是用肉餡包成角兒,取渾和屯的諧音,最后就有了餛飩。

  百姓吃餛飩,是因為恨以食之,也希望能平息戰亂,過上太平日子。

  這一個月里,虞珺卿和白清蘭熟悉了起來,他從剛見白清蘭時的害怕到現在的和她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他對白清蘭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那股恐懼。

  虞珺卿微微點頭,“給我來碗抄手,加一點辣子!”

  小哥熱情應道:“好嘞,客官您里面坐,餛飩很快就好!”

  虞珺卿走進屋里,坐到一個長木凳上。

  跟在白清蘭身后行走的陌風關心道:“主子,要不要去吃碗餛飩,墊墊肚子?”

  白清蘭反問道:“你想吃嗎?”

  “主子,屬下不餓,屬下只是擔心,怕您餓了!”

  白清蘭微微點頭,“今日就去吃餛飩!”

  陌風抿唇一笑,“好!”

  陌風走到小攤邊,小哥見陌風,笑道:“客官,要吃抄手嗎?”

  “來兩碗抄手,加一點辣子!”

  小哥笑道:“好嘞,客官里面稍坐,抄手馬上就好!”

  白清蘭走到虞珺卿身邊,虞珺卿笑的一臉溫柔,“姐姐,你也喜歡吃抄手嗎?”

  “還好!”

  陌風走到白清蘭身旁,他用袖子給長木凳擦了擦,確認沒有灰塵,才笑道:“主子,可以坐了。”

  白清蘭坐在他擦了擦的長木凳上,陌風坐在他旁邊,與他中間隔了一段距離。

  “這中原的小娘子不僅長的嬌俏可人,人還嬌里嬌氣。”

  遠處一陣粗獷豪邁的聲音傳到白清蘭耳中,白清蘭抬頭去看,只見他們前面一桌,坐了三個身穿獸皮和布衣所混合編制的男子。

  三個男子身材魁梧,體型高大,他們還將左邊臂膀裸露了出來,胸肌二頭肌發達,清晰可見。

  他們腰間配掛著彎刀,烏黑發亮的卷發被打成麻花辮,一根根的纏繞著,粗壯漆黑的脖子上帶著象牙串起的鏈子,吃飯時,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

  “餛飩來了!”

  小哥端著熱騰騰的餛飩放到三人面前,白清蘭收回目光,待小哥退下后,陌風才拿著干凈的調羹,從白清蘭碗中舀了一勺餛飩,放進自己嘴中。

  陌風將餛飩咀嚼吞入腹中后,才笑道:“主子,沒有問題,可以用了。”

  白清蘭伸手將陌風手中的調羹拿了過來,陌風小聲提醒道:“主子,這調羹屬下用過了。”

  “如果有人在調羹上抹毒怎么辦?”

  一句話說的陌風啞口無言,辯無可辯。

  但陌風和白清蘭都知道,在這種小攤上是沒人給他們下毒的,畢竟百姓出來擺攤也只是為了掙點錢而已,不想攤上人命官司。

  但是,給白清蘭試毒,陌風已經習慣了,這種習慣陌風已堅持了十年,早已刻在骨子里,改不掉了。

  見陌風沒做聲,白清蘭用這調羹舀起碗中的餛飩吃了起來,陌風見此,也只好默不作聲的拿過放在一旁的調羹,咬著碗里的餛飩細嚼慢咽。

  陌風吃飯文雅,吃相斯文,令人看著只覺他吃飯時都是規規矩矩,慢條斯理,而這習慣是他從小養成的。

  作為白清蘭所寵幸的下屬,他必須萬事都要做到最好,如此才能討得白清蘭歡心。

  “大哥,前面那桌是個美嬌娘吧?長的可真好看啊!”

  “是啊,要不咱們上去認識認識?”

  “好啊,就當交個朋友了!”

  此話一出,三個男子不約而同的大笑出聲。

  三個男子是古月國人,他們是陪同辰王來南陌的。

  古月國人也叫蠻人,他們和漢人不同,漢人文雅斯文,對人對事,彬彬有禮,但蠻人豪放不羈,囂張野蠻,他們一直瞧不起漢人,蠻人追姑娘的方式也很特別,就是上去就霸王硬上弓。

  三男中一個領頭男子拿著一壺酒大搖大擺的走上前,他來到白清蘭身邊,當真正看清白清蘭的相貌時,他大吃一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白清蘭的相貌傾國傾城,不似人間凡人,倒像是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入了凡塵。

  男子很少見到過這樣的絕美之人,他美的令人窒息,簡直像個讓人只看一眼就能使其神魂顛倒的妖孽,眼波流轉間,就能勾了他那顆砰砰亂跳的心。

  男子見此美人,心里的歡喜多了幾分,他上前笑的一臉殷勤,“小娘子,我叫卜欲渾,你叫什么呀?”

  蠻人說話直白,雖沒彎彎繞繞,可卻笑的一臉不懷好意,令白清蘭聽了,只覺惡心。

  一旁的陌風已經放下了手中的調羹,眼中透著濃濃的殺意。

  白清蘭看都沒看卜欲渾,只一邊吃餛飩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小女子白清蘭,這位大哥可是有事?”

  “碰~”

  坐在他們前桌的兩男中,一男子怒拍桌子,他站起身,厲聲指責道:“臭丫頭,我們老大能跟你交朋友是你的福氣,你他娘的說話認真點,別她娘的不知好歹!”

  白清蘭嘴角一勾,雖冷笑一聲,但依舊不說話,她專心致志吃著碗中的餛飩,沒再理他們。

  白清蘭此舉惹怒了卜欲渾,他在古月時,橫行霸道慣了,來了南陌國也改不了他喜歡打人的習慣。

  他高舉酒壺,剛準備將壺砸向白清蘭時,只見白清蘭蹙眉,單手積攢內力,她眉眼一沉,出手就是帶著渾厚有力的一掌,重重打在卜欲渾的腰間。

  卜欲渾的腰雖粗壯健碩,腰上滿是腹肌,看起來結實強壯,可白清蘭的一掌,帶著強烈的勁風,強大的內力深厚磅礴,一掌下去,卜欲渾只覺腹中是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疼得他面目瞬間扭曲,眉眼緊促,緊接著他手腳不穩,酒壺落地,碎成一地渣子,他一直后退,直到后腰抵上堅硬的桌角時,他停下腳步,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大哥!”

  “大哥,你怎么了?”

  坐在桌邊的兩個男子慌了神,立馬上前去探查情況。

  卜欲渾單手捂著腹部,他呼吸不穩,胸膛在強烈的呼吸下起起伏伏,他滿身上下流了一層薄汗。

  但他也知道,面前這女子,武功絕對在宗師。

  也只有達到宗師境,出手時才能輕而易舉擊退敵人。

  卜欲渾看了看身邊兩個對他一臉擔心的男子,這兩人一個叫關挐,一個叫關富,兩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后因參軍,才和卜欲渾結實。

  兩人除了受了些訓練,會在戰場上與人廝殺外,也不會武功。

  而卜欲渾自己的武功也只有七階,真和白清蘭打起來,他們三人今日都得死在這。

  卜欲渾調戲白清蘭,本來也只想嚇嚇他,但不曾想白清蘭武功如此高強,卜欲渾深知,南陌是漢人的地盤,而他今日又是陪辰王來南陌的,所以為了不給辰王惹事,便只能忍了這個啞巴虧。

  卜欲渾伸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我沒事,咱們走吧!”

  一個男子心有不平道:“大哥,這個臭丫頭如此……啊……”傷你,咱們怎么能就這么走了?

  男子話還未完,就被一碗滾燙的餛飩潑到臉上。熱水的澆灌讓他被燙的滿臉通紅,厲聲哀嚎,慘叫不斷。

  卜欲渾重情重義,他怒氣沖沖的上前質問,“你們憑什么潑他?”

  虞珺卿因在白清蘭和陌風的撐腰下,膽子也大了許多,他一臉義正言辭道:“誰讓你們口出不敬之言,竟敢罵我姐姐是臭丫頭,活膩歪了吧你們!”

  卜欲渾被懟的一時語他氣的藏在垂在兩側的手握了緊,緊了握,掙扎好半天后,他最終還是泄了氣,剛轉身準備帶著關挐、關富灰溜溜的離去時,只聽一個清冷如玉的聲音傳入白清蘭耳中。

  “姑娘傷了我的人,一句道歉都沒有就走,是不是太不把我古月國放在眼里了?”

  這聲音雖帶著不善的笑意,但干凈空靈,音色無半點雜質。

  話音剛落時,只聽碰的一聲巨響,鐵扇和利劍的碰撞聲,似要響徹天地,振動九霄。

  疾風四起,灰塵四散,地面振動,就連這個餛飩小攤都被炸成粉籍。

  白清蘭抬眼看去,只見陌風手持凌云霄和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打作一團。

  男子手執一把玄鐵扇,扇骨用玄鐵打造而成,上面刷著紅漆,扇面之上刻有鳳凰的紋飾,扇面為鏤空樣式,尖鋒處設有鋒刃,扇柄處藏有毒針,可殺人于無形。

  而這把扇子,白清蘭再熟悉不過了,這是玄鳳扇,昆侖見玄鳳,豈復虞云羅。

  這把玄鳳扇是白清蘭送給邵懷澈的十歲生辰禮物,也是白清蘭親手打造雕刻而成。

  白清蘭手下施展內力,只見他縱身一躍而起,移形換影間,已加入到陌風和邵懷澈的打斗中。

  白清蘭出招狠辣,招式凌厲,一招一式都是往邵懷澈的弱點打去。

  白清蘭出手猛烈迅速,招式靈活多變,又快又猛,快的讓邵懷澈看的眼花繚亂,邵懷澈的武功在九階,他根本就招架不住白清蘭的猛烈進攻。

  他只能本能的閃躲著,但令他不解的是,此人手中怎么會有她師傅的凌云霄?

  難不成面前的人是師傅嗎?

  正在邵懷澈出神之時,白清蘭一掌拍在他胸口,邵懷澈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這一掌看似洶涌,實則白清蘭已經收了幾分力道,否則邵懷澈已經一命嗚呼了。

  “主子,您沒事吧?”

  遠處,兩個身穿青衣的女子向邵懷澈匆匆趕來,他們立在邵懷澈身側,但卻不敢靠近。

  邵懷澈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他沒有作答,他那雙靈動的星眸在仔仔細細看到白清蘭的臉時,瞬間不可思議,欣喜若狂,兩種不同的情緒一下涌上心頭,欣喜之余,讓他連身上的疼痛都好像忘記了。

  白清蘭還要救佘硯,便也不便多留,他剛準備離去時,邵懷澈急忙喚道:“姑娘!”

  白清蘭止住腳步,但卻沒有轉身,邵懷澈語氣柔了幾分,“姑娘,方才是在下一時無理取鬧,唐突了姑娘,在下心生歉意,若姑娘哪日有空,可來驛站找在下……”邵懷澈行了一禮,躬身行禮,“屆時在下定當備滿一桌好酒好菜,給姑娘正式道歉。”

  此話一出,不僅邵懷澈的兩個手下面面相覷,心生奇怪,就連卜欲渾等三人也是大惑不解,邵國公一向好面子,又仗著自己的武功在九階和自己身份高貴,從來不會向任何人低頭道歉,今日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是看上這姑娘了?

  白清蘭轉身,看著邵懷澈那一臉恭敬,腰身微微垂下的模樣,白清蘭笑意加深,緊接著眉眼一沉,透露著兇狠。

  “啪~”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空氣中響起,邵懷澈那白皙無暇的肌膚上瞬間一片緋紅。

  這一耳光雖來的措不及防,但卻讓邵懷澈紅了眼眶。

  因為白清蘭的舉動讓邵懷澈不禁想起,他和白清蘭在白府時那段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的時光

  建興三十五年,十六歲的邵懷澈第一次來到興朝。

  興朝繁榮富強,繁華似錦,可邵懷澈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他是被人丟棄在興朝的。

  邵懷澈的父親邵真乃奉國將軍,官居正三品。

  邵懷澈的娘名叫易貞,易貞的父親易罩是福州安丘縣人,但也是根正苗紅的蠻人,在古月國為官,封為廷尉,正三品。

  邵真娶易貞,其一是因為邵真出生平民,邵真是靠著易罩的提拔才能當上將軍,所以邵真是為了報恩。其二是想著政治聯姻,拉攏易家,所以兩人成婚后,邵真待易貞千依百順,榮寵有加,兩人婚后一年,誕下一子。

  邵真和易貞兩人雖相敬如賓,恩愛有加,可邵真上有三個姐姐,他們個個都是勢利眼,他們嘴甜心苦,最會說好話,可心里的算計比誰都深。

  邵真的大姐名邵玉,二姐名邵淑,三姐名邵華。

  邵真還有一個不辨是非的母親——名古桃。

  古桃在易貞進門后,總是對她挑三揀四,表達不滿,但又念在易貞是廷尉之女,也不敢對她過于苛刻,于是便只能用尖酸刻薄的言語陰陽怪氣的羞辱易貞,易貞是個心善的女人,只能處處忍耐。

  承興二十五年,易貞用自己的嫁妝為邵懷澈打了一副金手鐲戴在邵懷澈的手腕上,那副金手鐲價值萬金,卻被回娘家探望古桃的邵華看見。

  邵華嫁的不過只是個在贛州做縣令的芝麻小官,名叫熊斌,每月俸祿也只夠一家人的開銷,根本沒有多的閑錢去替女兒熊雨買奢侈品。

  邵華見熊雨手上戴著一副由銅鐵打造的鐲子,便眼紅起邵懷澈手上的金鐲子,于是,她便趁易貞不在時,偷偷將自己女兒手上的鐲子和邵懷澈手上的金鐲子進行互換,從而順走了那副金鐲子。

  當易貞知道此事后,便想著總歸是一家人,倒也不做計較。可承興二十六年,發生了一件事,讓易貞一氣之下,差點和離。

  自邵真坐上三品奉國將軍的位置后,隨著他權勢越來越高,來巴結他的人也越來越多,這其中就有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他們帶著邵真去茶館酒樓,四處揮霍,聽戲聽曲,還帶著邵真去煙花柳巷之地,吃喝玩樂,去賭場一擲千金。

  這些狐朋狗友對他溜須拍馬,曲意逢迎,將他的功績夸的神乎其神,還將他與興朝的江清塵,前朝虞國的寧家名將相比。

  邵真被這些話忽悠的忘乎所以,都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眾人越夸他,他就賞賜眾人的越多,而他拿出去賞人亦或吃喝嫖賭的錢財,都是易貞的嫁妝,從娘家帶來的。

  邵真瞞著易貞將她的所有嫁妝花了個精光,待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的易貞知道此事時,徹底崩潰

  易貞自來到邵家,孝順婆婆,敬愛丈夫,這么多年,她為邵真生兒養兒,自認自己沒有一點對不起邵家,可邵真居然拿他的嫁妝去壯邵真自己的臉面,易貞本是傷心,可易罩聽聞此事后,卻勸他,“為了孩子要忍!”

  呵呵,好一個為了孩子要忍!易罩輕飄飄的一句話斷送的卻是易貞那本該有無限可能的一生,可就因為易罩的一句話,她被徹底困在了邵家,一輩子都飛不出這邵家的后院,也見不到外面那廣闊無垠的天地

  易貞心里苦笑,可命不由己的她又能如何?

  易貞只能為了邵懷澈將此事隱忍了下來。

  承興三十年,易家因被丞相夏邑誣陷,而全家一百口人鋃鐺入獄,但承興帝卻念在易貞嫁給了邵真,成為了邵家人的份上,而讓她幸免于難,逃過一劫。

  易貞自易家出事后,便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日日把自己關在房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久而久之,易貞的身體也日漸消瘦。

  承興三十二年,邵真的三個姐姐看易家倒臺后,便攛掇著邵真再娶一房妾氏。

  在邵真三個姐姐的介紹下,邵真認識了一個比邵真大十歲的姑娘,姑娘名叫溫姌,聰慧過人,溫柔體貼,對邵真也是千依百順,能為他疏解心結。

  兩人認識后,時常約著出去,游山玩水。

  邵真還背著易貞將溫姌偷偷帶給古桃認識,古桃見溫姌溫柔可人,又懂事聽話,當即就決定讓邵真將她娶為平妻。

  而溫姌也是向古桃承諾,若她為平妻,日后必當好好孝順婆婆,再加上溫姌稱自己家里曾經也是經商人家,家中富可敵國,財大氣粗,可后來雖家道中落,可她手中也存了一筆不小的錢財,但由于他一個弱女子,所以只能將錢財藏起,以免有心人見財起意。

  現在,只要他能嫁到將軍府,一定會將這筆錢財全部送給古桃。

  古桃聞言,樂的合不攏嘴,當即決定,十日后成親。

  而易貞是在兩人要成婚的第三天,才得知有一個勾引自己丈夫的女人存在。

  易貞派人偷偷去查這女人的來歷,才知溫姌曾是青樓妓子,后被丞相夏邑的長子夏鼎贖身,夏鼎也曾真心愛過溫姌,只可惜溫姌身份低賤,又是青樓妓子,夏鼎為了不讓夏邑知道他們的事,夏鼎便只能在蜀都為溫姌購置了一棟宅子,讓他過得舒服。

  承興十二年,溫姌為夏鼎誕下一女,取名溫希

  承興二十年,溫姌和夏鼎恩愛的事被夏邑知曉,夏鼎為了不連累溫姌,他給了溫姌一筆錢,讓他帶著溫希離開蜀都

  承興二十三年,溫姌又帶著溫希回了蜀都,然后再蜀都城內購置了一間宅子,母女倆幸福生活

  承興二十八年,溫希嫁給一個名叫聶遙的窮書生為妻,兩人婚后幸福美滿,一直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

  承興三十年,溫希為聶遙誕下一女,取名聶雨。

  當易貞得知溫姌的身世后,一腔怒氣直上心頭,他滿腔怒火的去找古桃理論,可古桃卻冷漠無情的回應道:“你易家已經被滿門抄斬了,你如今能活下去都是沾了我邵家的光,所以,你還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說三道四?”

  此話一出,易貞后悔不已,若不是當年她聽從易罩的安排嫁到邵家,他也不會受此大辱,若不是邵真背著她花光她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她現在便有底氣帶著邵懷澈出了邵家的門,從此她和邵家老死不相往來。

  可現在,易家沒了,錢也沒了,她出了門,便無處可去,也無錢傍身,她不得已,只能再次忍讓。

  可是就在溫姌和邵真兩人成婚的前一日,古月派兵攻打濉州,邵真不得已,只能身披戰甲,領兵出征。

  這一次出征,溫姌為向邵家人表明自己是真心喜歡邵真的,她意志堅決的想要和邵真一起共赴戰場。

  邵真臨走時,在溫姌的攛掇下給易貞寫了封休書,邵真念在自己和易貞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命易貞在一個月內趕緊找好住處,一月之后,古桃有權利可以趕他離去。

  邵真帶著溫姌上戰場后,僅僅只一個月,就傳來邵真戰死,溫姌下落不明的消息。

  而這一個月里,易貞也因積郁成疾,郁郁而終。

  在易貞臨死前,他曾把邵懷澈叫到病床前,與他說,“這世上的女子都是苦命人,他們生于世間,身心皆不由己也就罷了,可自由也不由己。所以澈兒啊,日后你若是遇到自己心儀的女子,你可千萬不要負她,你要一心一意對她好,可千萬別像你爹對你娘這樣……”

  邵懷澈淚流滿面,稚嫩的聲音泣不成聲,“娘,娘,我知道的,若澈兒以后有心儀的人,澈兒絕不會辜負她,澈兒會一輩子待她好的……”

  易貞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淚水從面頰上嘩嘩流淌。

  “娘的澈兒真乖,澈兒,你記住啊!這個世上除了能與你長相廝守之人能陪你一輩子外,不會再有另外的人能陪你一輩子了,所以,以后娘不在,你也要好好的生活知道嗎?”

  邵懷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伸雙手緊緊握住易貞的手,滿頭熱汗,心跳如鼓,“娘,娘,你要去哪啊?你不要澈兒了嗎?娘……娘……”

  邵懷澈那一聲又一聲的娘,讓易貞心痛如絞,痛的她恨不能用死后魂飛破散來換自己多活幾年,然后將邵懷澈養育長大,可是人的壽命自有天定,又豈是易貞自己能決定的了的?

  窗外卷進絲絲寒風,將桌上的紅燭吹的時暗時明

  “咳咳咳……”

  易貞猛烈咳嗽起來,鮮紅的血液浸濕自己那件素白單薄的衣衫。

  易貞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如風中殘燭,隨時會熄。

  她哽咽著嘴里的血水,看著面前這張白皙嫩滑的臉,她強顏歡笑,連哄帶勸道:“澈兒,你記住啊!娘不會離開你的。娘會去天上變成星星守著你。如果你想娘了,就記得在晚上的時候抬頭看看天空,那最大最亮的一顆,就是娘!還有啊,不管你以后走的路有多艱難,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易貞說著,嗓子越來越嘶啞,聲音越來越小,她毫無血色的唇瓣還在不停的一張一合,但說出的話卻是有氣無力,“澈兒,因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最后,澈兒,娘希望自己死后,能落葉歸根,葬于福州老家,福州城,有黃菊,金燕兒,飛呀飛,飛到故鄉去……澈兒,澈兒……”

  “娘……”

  邵懷澈聽著易貞的聲音越發變小,他著急的連忙回應,生怕回應晚了,就沒有人再喊他一聲澈兒了。

  “我想喝…喝…水…”

  “好,好,我去給你倒水!”

  邵懷澈站起身,他著急忙慌的沖向桌邊,隨意拿了一個干凈的杯子,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就在邵懷澈端起茶水要來到床榻邊時,桌上的殘燭被灌進屋子的冷風所吹滅。

  屋內頓時漆黑一片,隨之“碰”的一聲,邵懷澈手中的杯子因他的心一顫,手一軟,而被摔得稀碎。

  “娘!!!!!”

  一陣撕心裂肺的咆哮聲在屋里回蕩,久久不曾散去。

  那一晚,易貞死了,邵懷澈聽從易貞的話,命人將她葬于福州老家,邵懷澈還在易貞的棺材里放了幾株黃菊。

  自易貞死后,小小年紀的邵懷澈變得心存怨恨,他恨邵真,也恨邵家的每一個人,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弱小不能反抗,他就破罐破摔,萎靡不前,他常常想著,要不自己也跟著易貞,一死了之算了。

  可是他又想起了易貞臨終前與他說的話,活著才是希望。

  自那一日后,邵懷澈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自私自利,無情冷漠,他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也不與任何人親近。

  直到承興三十四年冬,邵懷澈在無意間聽到他的三個姑姑在討論分家產的事

  他還聽到,原來邵真當年戰死沙場后,朝廷發下了一筆不小的撫恤金,但卻從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過這筆撫恤金,也沒有人告訴過他。

  所以這筆撫恤金都被他三個姑姑加古桃給分食殆盡了。

  邵懷澈聞言,氣的火冒三丈,一怒之下,他推門而入進去就與三個姑姑對峙,可是這三個姑姑卻笑著與他解釋,“澈兒聽錯了,撫恤金是沒有的事。若真有這筆撫恤金,你是邵家嫡長子,我們又豈會不給你?”三個姑姑還裝模作樣的解釋道:“正因朝廷不發撫恤金,我們都在替你抱不平呢,想你年紀輕輕的,父母就離世了,這朝廷又不發撫恤金,你這以后的日子該這么過啊?”

  三個姑姑說著還都假模假樣的落下了兩行清淚。

  三個姑姑三言兩語就將年幼不經世事的邵懷澈給哄著離去。可邵懷澈卻不知道,正是邵懷澈的這次沖動,給他惹下了一個大麻煩,那就是這三個姑姑竟然在背地里商量,如何把他送離邵家,丟的遠遠的,讓他再也回不來!

  承興三十四年,臘月半,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

  夜半時分,大雪還在夜空中飛舞。

  雪飄如飛絮,萬木凍欲折。

  邵懷澈在屋中安睡,屋邊的窗戶被推了一個小縫,一個身穿布衣的邵府下人將一支香點燃后,放到窗檐上,待香焚燒殆盡后,推門而入的聲音才慢慢響起。

  邵華出現在邵懷澈床邊,她看著床榻上睡熟后那張安靜的面孔,臉色驟變,冷了幾分。

  “邵懷澈,不要怪姑姑們狠心,朝廷發的那點撫恤金確實不夠我們分的,再加上邵家又是貧民出生,我們三個姑姑都比你爹年長不少,當年,你爹就是靠我們姐妹三人和你祖母辛辛苦苦養大的,如今你爹娘去世,我們又將你從十一歲養到十四歲,我們不欠你也不欠你爹,所以你別怪我們。”

  邵華語畢,手一揮,幾個穿著布衣的小廝走了進來,他們將熟睡的邵懷澈打橫抱起,在他們帶著邵懷澈離去前,心軟的邵華還是從身上拿出一個錢袋放在邵懷澈身上。

  這個錢袋是邵玉、邵淑和邵華還有古桃四人一起湊的一筆錢。

  小廝們將邵懷澈放到馬車里,帶著他離去。

  邵家人怕邵懷澈還會再回來,便差人將他送到興朝。

  邵懷澈這一覺睡了很久,直到醒過來后,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興朝。

  邵懷澈詢問小廝情況,小廝將他來興朝的前因后果全部說明,最后小廝還將邵淑要自己給他帶的話又復述了一遍。

  小廝學著邵淑的模樣語氣,一本正經說道:“邵懷澈,將軍府的東西不是你的,除非我們施舍給你,你才能得到,否則,將軍府的一磚一瓦你想都不要想,邵懷澈,邵家養你這么多年,也算對得起你,所以你也該知足了,邵懷澈,到了興朝你就在興朝好好生活吧,別再回將軍府了。”

  小廝語畢,還將邵華給的錢袋放在邵懷澈手中后,便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看著小廝離去的背影,這是邵懷澈第一次感到孤獨絕望。

  因為被人拋棄的痛苦和爹娘的死是邵懷澈這一輩子都不能釋懷的。

  邵家養他多年又如何?他還是恨邵家的冷血無情,恨邵家的忘恩負義,當年要不是易家,他邵家能有今日的成就?

  邵懷澈來到興朝后,已經喪失了活著的欲望,他只想把自己手里的錢花完后,就找個地方安靜等死。

  可是承興三十五年,春意正濃,杏花微雨。

  邵懷澈遇到了一個救了他一命,并且能讓他有欲望活下去的女子,這女子就是——白清蘭。

  邵懷澈與白清蘭第一次相遇時,白清蘭霸道強勢還喜歡欺負人,真的很令邵懷澈討厭。

  可直到建興三十五年冬,手中銀錢花完后的邵懷澈根本買不起厚衣棉靴過冬。

  邵懷澈被寒氣凍的瑟瑟發抖,他蹲在墻角,看著漫天大雪,眼底生寒,滿目哀傷。

  他已經不抱活下去的希望,做好了凍死的準備。

  畢竟這個世上已經沒人愛他了,而他愛之人也已經全部離他而去。

  他對這世界沒有留念與牽掛了。

  邵懷澈用雙臂環抱自己,不停摩挲著身上那單薄的衣服,本想以此來緩和寒冷,但不曾想,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凍死在這寒冬時,是白清蘭突然出現,給他送了御寒的衣服來。

  白清蘭的雪中送炭讓本就缺愛的邵懷澈心生感動,那份感動就好像活在黑暗里的人遇到了一束光,從此世界有了色彩,像海上飄浮之人遇到了一艘能救他性命的船,從此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邵懷澈看著懷中能御寒的衣服,他嚎啕大哭,哭聲凄切悲涼。

  也是從那一日后,邵懷澈便對白清蘭漸漸有了好感。

  他對白清蘭敞開心扉,道出了自己的身世,也對白清蘭無條件的服從與相信,他并不把白清蘭當朋友,而是將白清蘭當親人,如此一來,邵懷澈就有了牽掛,也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在后來的三年里,白清蘭親自教邵懷澈武功,也請人教他讀書識字,琴棋書畫,雖然白清蘭的性格不太好,每次邵懷澈練功不如白清蘭心意時,都會被白清蘭扇耳光,藤條抽后背等諸多懲罰,但白清蘭也有溫柔的一面,白清蘭會給他買衣服,買首飾,買他喜歡的東西作為獎勵。

  白清蘭曾告訴邵懷澈,“人必其自愛也,而后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諸。”

  白清蘭說,“只有邵懷澈自己懂得愛自己,才會被更好更優秀的人愛著,若是連邵懷澈自己都不愛自己了,還天天活的渾渾噩噩,萎靡不振,那日后還會有誰愛你?有誰會尊敬你呢?”

  白清蘭字字句句都是在鼓勵邵懷澈能更好的為自己活,邵懷澈為了不辜負白清蘭,他也開始振作起來,直到建興三十八年,邵懷澈因為想要復仇,而依依不舍的告別了白清蘭,離開了興朝。

  從那后,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

  可邵懷澈離開的這五年他是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白清蘭,如今久別重逢,邵懷澈心里喜不自勝,但他又害怕貿然與白清蘭相認,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也就只能以賠禮道歉的方式請白清蘭有空時和他去酒樓一聚,一解他多年相思之情。

  白清蘭冷笑一聲,“這一巴掌就當是你對我的不敬了。”

  邵懷澈聞言不僅不怒,還心生歡喜,他恭恭敬敬應道:“姑娘說的是!”

  邵懷澈語畢后,他眼圈通紅,可白清蘭的這一舉動卻將邵懷澈身旁的兩個下屬和卜欲渾嚇的不輕,他們驚的目瞪口呆,邵懷澈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這還是第一次見邵懷澈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所以邵懷澈難不成是真的對白清蘭一見鐘情了嗎?

  白清蘭輕嘆氣,她語氣緩和了些,“有空我自會去找你,但是,這家店因我們之間的爭執打斗而毀壞,你記得賠人家店錢。”

  邵懷澈聞言,歡喜激動下,他挑重點,迫不及待問道:“你什么時候來找我啊?”

  白清蘭瞪了他一眼,邵懷澈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了,他哽咽了幾下,才重新恢復成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小心翼翼,恭恭敬敬道:“我會賠錢的,但是我能方便問一下,姑娘何時有空嗎?姑娘說了,在下也好能提前做準備,好好招待姑娘!”

  白清蘭不想回他的話,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邵懷澈見此,為了不惹白清蘭厭煩,他只能抱拳,對著白清蘭的背影規規矩矩的彎腰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送她離去。

  “碰~”

  茶杯落入茶盞的聲音很是清脆。

  客棧二樓,紗窗前,樹枝壓低,掩住一半窗,只露出一個男人一半輪廓分明的下顎,這男人身著紫衣華服,他正靜靜的觀看著餛飩小攤上所發生的一切,待好戲散場時,他才抿唇一笑。

  他淡淡開口,“來人!”

  “主人!”

  一個身穿黑衣帶著面具的男子站在男人身后,男人薄唇翕張,“去查查那個叫白清蘭的女子!”

  男子聞言,行了一禮,“是!”

  語畢后,男子瞬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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