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山野上空露出斑斑青白的顏色,云層稀薄,跳蕩著一種亮色,整個村子影影綽綽地顯現在晨曦之中。
挺拔茂密的竹子林,視野開闊的原野,升起裊裊炊煙的房舍,靜默地站在初生的太陽下。
微風吹過,晨霧繚繞。
林半夏拉開房門,幾乎同時,旁邊的陸階也走了出來。
兩人在狹窄的走廊無可避免地視線相交,林半夏一愣,先打了聲招呼。
“早”
陸階聲音沙啞低沉,眉頭微皺,臉上帶著酒后的倦怠。
“早”
“今天的百日宴,你準備送什么禮物?”
林半夏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該送什么好。
兩人一前一后的下樓,林半夏在后。
借著熹微的日光,她能看見陸階修理整齊的發茬。
“沒關系,不用送,辭姐專門說了,就幾個朋友吃個飯。”
林半夏點點頭,想到那白胖可愛的小嬰兒,不由勾了勾嘴角。
陸階用手掌搓了搓臉,捕捉到林半夏眼底的欣喜,。
開口問道,“喜歡小孩子?”
林半夏把水杯舉起,往嘴里送了口水,“挺喜歡的,白白胖胖的手腳,也不會說話,吱吱呀呀個不停。”
眼底的笑容不斷擴大,上挑的眼尾是一泓秋水。
陸老太太剛巧從廚房里出來,看見兩人坐在桌邊,說著笑著,她抿著嘴,說不出的心滿意足。
“在說什么?”
林半夏幫忙接過陸奶奶手里的盤子,“在說辭姐家的小孩,又可愛又乖順。”
陸老太太年紀大了,就喜歡代表新生命的小孩子,拍了拍大腿,笑瞇了眼。
“陸階小時候也乖,長的白凈,人也會說,見人就打招呼,跟年畫上的小童子一樣。”
說著就起身,“我那還有照片呢,小夏,你等著,我拿給你看。”
腳步風風火火,很快就從房間里捧出一本照片冊子,封面上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層。
那一本大冊子裝了很多照片,大部分都是陸階的照片,從出生到成年。
陸老太太隨便一翻,就找到陸階一兩歲的照片。
應該是在夏天拍的,穿著一件墨綠小褂子,留著一個小平頭,臉上還有軟乎乎嬰兒肥。
在像素普遍不好的年代,也能看出一雙大且有神的眼睛,圓溜溜地跟葡萄似的,睫毛又長又密,像把小扇子。
對著鏡頭,咧開嘴笑著,露出沒有牙齒的牙床。
林半夏的手撫上白色塑料殼套,抬頭跟此時坐在面前的陸階做對比。
除了眉眼的一點神態,跟小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當年臉頰上松軟的嬰兒肥,被流暢陡峭的臉部線條取代,也不可能再天真無邪地對著鏡頭咧開嘴笑。
林半夏想找出陸階跟小時候更多相像的地方,不小心多看了幾眼。
感覺到林半夏不停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即使是陸階,也微微有些不自然。
他長臂一伸,把照片冊緊緊扣上。
“沒什么好看的,又沒長出花來。”
說著,就起身進了廚房。
外面陸老太太和林半夏此起彼伏的笑聲,透過門縫,鉆進他的耳朵里。
陸階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半夏跟著陸老太太的指引,“見”到了不同時期的陸階。
從溫軟可愛的幼年正太,到青春期時面對拍照時,一臉不樂意的叛逆小少年,皺著眉,一副我最厲害的樣子。
十幾歲之前的照片很多,之后就只有寥寥幾張,只能在全家福看到陸階的身影。
面對鏡頭,也沒有再笑。
林半夏隱約能猜到什么原因,她看向在廚房忙碌的陸階。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與小時候的稚嫩相比,他成長得高大挺拔,肩膀更加寬闊,可是,眼底總藏著什么。
林半夏看不明白,只能在偶爾窺見那一點悲傷。
還是那輛紅色小饅頭,以一種近乎悠閑的速度,駛過田野小道。
在靠西的河坎上,有一溜向陽高地,土壤肥沃松軟,麥田排著整齊的方陣,正在拔節期,綠蔥蔥的,健壯挺拔。
蠶豆花顏色紫紅,深深地隱藏在大片的綠葉下,粉紅色的豌豆花,花朵水靈清秀,星星點點的花瓣,被葉片簇擁著,在陣陣凜冽的寒風下,仰起頭來張望著冬天的太陽。
林半夏將大片景色收入眼底,搖下車窗,嗅著田野特有的芬芳,沁人肺腑。
“小饅頭”平穩進入村外的水泥路,車道兩邊的樹木光禿禿的,上面只掛著幾片搖搖欲墜的枯葉。
路上車子不多,路面年久失修,坑洼不平。
幸好陸階車技很好,開得比較穩當,可坐久了,背上隱隱還是有些難受。
陸階把車停到一個角落里,就是上次“趕場”的位置。
今天不是“當場”的日子,自由市場上偶爾有幾個路人,沒有排到巷尾的攤子,沒有嘈雜走動的人群。
此時的冷清與之前的熱鬧形成對比。
一時間,林半夏沒有認出來這里。
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聊天說笑的聲音,幾道聲音混在一起,有男有女,話題不一。
有一個嗓門格外清晰,林半夏聽出是前幾天來過陸家的裴徹。
剛跨進門,眼尖的裴徹就瞄到兩人的身影。
立馬站了起來,打著招呼。
舒辭坐在一側沙發,之前見過的裴徹坐在對面,還有一個沒見過的男生正低頭看手機。
許靜雯在廚房幫忙,聽到有人招呼陸階,來不及擦手,笑著從廚房走出來招呼。
“陸……”歡快喜悅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也凝固在臉上。
陸階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女生,是林半夏。
兩人站在知根知底的朋友之中,接受著好友的挑說,靠得如此近,就像一對處于熱戀的情侶。
她看到陸階臉上的笑意,許靜雯承認,自己深深地嫉妒了。
裴徹一拳捶在陸階胸口上,“好好好,上次把我一人扔著,喝得我眼睛都睜不開,最后是亮哥把我背上去的。”
“我讓你跟我回,你不走。”
裴徹擺了擺手,做出退避三舍的樣子,“你那個雞籠一樣的小車,我是再也不想坐了,腿都伸不直,屁股差點給我搖兩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