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靈喝了藥,又被蔻枝捏了腿,腦子里想著李蘇秀和宋啟平的事,想著想著就困了,等睡醒,又該吃晚膳了。
宋家父子二人與媒妁皆喜笑顏開離開,前院堂屋冷清下來。
李守財聽說中午和晚上李蘇秀都沒有吃飯,皺了眉頭,問道:“是身體不適嗎?”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他就知道大女兒是什么意思了。
是用絕食來拒嫁嗎?
拒嫁的原因是什么?
李守財用拐杖撐起自己的身體,一邊往前院正屋走,一邊想:
是阿秀還在生氣?還是她不愿嫁給宋啟平。
他爹與自己是好友。
再者,宋啟平這小子自己也算看著他長大,知根知底,李蘇秀嫁過去不會擔心吃虧。
況且她的性子要強,不如李毓靈軟弱,夫婿絕不能擇脾氣倔強又暴躁的,不然整日吵架,傷情分,日子也過不好。
這樣脾性的不難找,只是他不愿意李蘇秀嫁得遠。涿鹿老家的確也有合適的,可他自己在京城當差,女兒卻在涿鹿,萬一有事,萬一老宅人不幫襯,吃了虧可怎么好?
而且李蘇秀今年也有二十了,是老太君的一等婢女沒錯,也該到歲數放出府讓她成親了。
但李守財也不愿意讓李蘇秀嫁給老太君選的人。
不是說老太君眼光沒有自己好,只是老太君選的人,日后若是阿秀受委屈,他這個當爹的,礙于老太君的顏面,也不好去管。
讓老太君管?
那真是癡人說夢了,老太君是什么身份,就算興致來了想管一二,等身旁有了新的一等婢女,還會記得李蘇秀嗎?
等到那個時候,若阿秀過得水深火熱,又該怎么辦呢?
所以李守財還是覺得女兒就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能看到的地方,有什么需要的,他還能幫襯一二。
他著急上火,就是想趕在老太君施恩之前就給李蘇秀定好人家。
李守財慢慢走回去,走的還是艱難,不過沒有之前那么無力的感覺了。
他認得幾個字,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有一句話在他年輕時聽過,這么多年來一直都記在心里。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阿秀沒有娘,他這個當爹的自然是要更多地去考慮,為她謀劃才是。
李守財深深嘆了口氣。
他得找阿秀好好聊聊才是。
夜幕降臨,一抹身影進入清雅小院。
宋啟平白日跟著他爹去李家納采,這會兒就又回鴻鵠居當差。
瞧見屋內燭火明亮,知曉今日三少爺是不去長燕堂陪膳了。
一進屋內,帶起一陣風,將近門的兩處燭臺上的火燭撞得東倒西歪。
坐在書案后的李琨和沒有抬眼,橙黃色著上他的玉面,他正執筆寫文章,手側還有一疊的書,最上面放著一封信。
等他寫完,冷清俊面才有了別的神情。李琨和將筆擱下,抬眼問道:“不是允了你一日假,怎得又回來了?”
李琨和的聲音如玨相碰,聲音不大,但勝在溫和動聽。
宋啟平就道:“家中事已處理妥當,小的就回來了?!?p> 李琨和對宋啟平的事不感興趣,只道:“將這封信燒了罷?!?p> 宋啟平就恭敬上前將信拿過,信封正面朝上,他只看瞥一眼,記在心里,日后若是主子問起他也能答出來。
李琨和還是坐著,不發一言。
信是舅舅寄來的,李琨和看了兩遍,除了問安祖父祖母,就只剩一個內容:
四月要攜親眷來京城。但又說若是發了春汛,那到京時間就要五月了。
李琨和的舅舅是南直隸下安慶知州,本是在正月就該隨其他官員入京奏賀皇帝新年。
但在冬月時就感染了風寒,皇帝特許他養好病再入京面圣。
此次舅舅入京攜帶親眷,怕不會像從前那般。
李琨和望著那盆栽新綠的葉子,思忖:或許是要升遷了。
不然往年都只身進京面圣,為何今年不光因病拖了許久,還要帶上親眷。
若是他猜的不錯,舅舅應該已經讓人去物色京城的宅子了。
從前的舊宅,太小,人多住不開,也不會買太豪奢的,不然會被參一本。
這封信既是家書,又是隱晦地提及。李琨和不希望他猜錯。他很希望舅舅一家能來京城。
李琨和起身,站到窗前。
庭院內點著幾盞地燈,勉強照亮院子,他靜靜看著,望向廊下掛著的芙蓉籠。
從前有兩只白色文鳥住在里面,文鳥溫和又文靜,又喜歡沐浴,剛得來這一對文鳥時李琨和面上不顯,其實心里很高興。
他的院落太冷清了。
除了讀書,他就喜歡逗鳥。
每日洗漱完就給文鳥換水,然后看它們梳理羽毛,之后才會去吃宋啟平拿來的早膳。
李琨和不喜歡冷清,他喜歡熱鬧。
尤其喜歡過節,喜歡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可惜他像那文鳥一樣。文鳥被困在芙蓉籠里,上面的頂板逼迫它改變仰望天空的習慣,而他被拘在鴻鵠居里,不準許輕易出院子。
祖父讓他專心備考,沉浸三年,隨后一舉奪魁。他對李琨和寄予厚望。
李琨和知曉祖父的期望,他也知道其余族人也是如祖父一般所想。
只是這文鳥,確實是激起他平靜生活的一粒石子。
只是石子而已,但驚擾到了所謂的文曲星,就是過錯。
于是文鳥被下人從籠中捉出來,不知去向,或許死了罷。
那日李琨和晨起興致勃勃要去換水,卻見芙蓉籠里空空如也,他一愣,面容罕見多了幾分迷茫和惱怒。
宋啟平上前告知原因,李琨和沒有多說,只是將門關上,此后愈發沉默,也不再過多表明心意。
他知道那兩只文鳥為何不見,因為祖父認為他玩鳥會失了書心,從此玩物喪志??伤麤]有的,他怕祖父這樣想,所以更加努力讀書,卻還是躲不過這寂靜無聲的鴻鵠居。
甚至連之相近的幾處院落都空無一人,只是為了不打擾李琨和。
鴻鵠居太過安靜了。
李琨和的心就一日一日在這漫長的寂靜中漸漸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