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財慢吞吞走到蔣方正的宅院門口，就有守門的小廝迎了出來。

　　這個小廝是蔣方正的管家提前到京城來置辦宅院時就買好了的。等蔣方正從涿鹿到京城來的這些時日，婢女小廝都已經被管家教好了，都依著蔣方正的習慣來。

　　小廝第一次見到有人上門來，態度恭敬，看了一眼李守財體面的衣著和那一條瘸腿，心想張少爺剛落腳就來拜訪，是哪位窮親戚不成？

　　他有些輕視，但沒有表露在明面上，麻溜地進門去稟告，李守財就撐著拐杖站在門口，受著清晨寒風。

　　等蔣方正急匆匆出現在李守財視線里的時候，李守財那條右腿已經站的有些發酸發麻了。

　　“伯父！”蔣方正快速行了個禮就來攙扶李守財。

　　如李守財所想，蔣方正是一個有孝心的人，他對蔣方正看的很順眼。

　　“對不住伯父，今日才剛到京城，急著給妹妹送禮，卻弄巧成拙了，毓靈妹妹她沒生氣吧？”蔣方正心里牽掛著這事呢，見著李守財真如瞌睡來了送枕頭，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問這個。

　　李守財心里無奈，嘴上說道：“沒生氣，只是有點兒受驚。”

　　“是我唐突了。我…我應該下了拜帖登門才對…”蔣方正知道京城人文雅，都好詩書，也知道毓靈妹妹才藝卓絕，他一著急，把自己的短板給露了出來。

　　蔣方正很怕李毓靈嫌棄他是個土地主，覺得他粗鄙不堪，不愿與他講話，他真懊悔啊，真應該耐住性子的！

　　李守財看出了他的喪氣，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賢侄，不必如此介意，今日我來，一則，是為了還禮。”

　　“伯父…！”蔣方正又著急起來，這好端端已經送上門的禮，怎么還帶退回的！

　　莫不是…莫不是毓靈妹妹還是生氣了？

　　蔣方正表情如喪考妣。

　　“你先別急…”李守財一看他這副模樣，也不說文鄒鄒的客套話了，對他這個賢侄，這些話太多余，“你的禮太貴重，收不起。”

　　“不貴重的！”蔣方正解釋道，“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過的，對毓靈妹妹都有作用的。”

　　“那支七十年的人參，你爹知道嗎。”李守財說。

　　“家父知曉的。”蔣方正回答道。只是用一頓笤帚打屁股換來的，能幫到毓靈妹妹，值！

　　“粉珍珠一匣，翠粉蝶發釵一對，你娘沒說什么？”李守財問道。粉珍珠不管在哪里向來緊俏，只有達官貴人手頭上才有那么一兩串，他這賢侄一送就送一大匣子，都能串四五串了。

　　還有那翠粉蝶發釵，與江南有名的藝妓紅芝姑娘有關，如今也是風靡京城，一釵難求呢。

　　“我娘沒說什么。”蔣方正搖搖頭，關他娘什么事，好吧好像也有點關系，但這是他扣下東西后拿自己私房錢填到賬面上的，若是能被毓靈妹妹喜歡，值！

　　“…那藏在畫卷里的店鋪文書呢？”李守財抽了抽眼角，“涿鹿的酥香記，你大哥，就沒有意見？”

　　酥香記？

　　蔣方正倒是把這個忘了。

　　蔣家對讀書不感興趣，從商造詣上很有天賦，家里大半產業由蔣方正的父親和他大哥管理，蔣方正手里頭就兩三家店鋪，賣一些糕點酥餅什么的。

　　他記得毓靈妹妹除夕的時候念叨過京城的柴心記的點心，想來是喜歡吃的，正好他還不知道送什么生辰禮給毓靈妹妹，干脆就送這個吧。

　　但蔣方正又怕李毓靈不收，于是去官府登記在冊之前，那份文書里就讓師爺幫忙寫好了，他與李毓靈，三七分賬，分給蔣方正的錢，都用來維持店面正常運轉，而屬于李毓靈的錢，他一分未動，這次進京，也給帶來了。

　　他喜滋滋地正準備明天給毓靈妹妹呢。

　　“沒意見啊。”蔣方正不太明白李守才問這些話的意思，難道是…

　　“伯父，這些，毓靈妹妹都不喜歡嗎…”蔣方正有些委屈地看著李守財，這些可全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

　　俗物，不配毓靈妹妹。

　　雅物，他沒有品位的。

　　琢磨來琢磨去，好不容易才從一堆想法中選出來這幾個。

　　怎么…怎么都不喜歡…

　　“不是…”李守財看著蔣方正這可憐樣下意識反駁，“只是…只是太貴重了些…”

　　“不貴重的不貴重的！”蔣方正道，“我都問過我爹我娘我大哥了，他們都說好。”

　　沒說不好，那可不就是好嘛！

　　“既然毓靈妹妹喜歡，那就拿回去吧，改明兒我有了別的稀奇好玩的物件我再給毓靈妹妹送去！”蔣方正說道。

　　李守財看著蔣方正的笑容，沉默著被他攙扶走了一路，走到前院正堂，他才想起來這次過來就是為了還禮，怎么說著說著還坐下了。

　　小廝端了茶上來，是新茶，但李守財嘗不出來是什么品種。

　　蔣方正也嘗不出來，他其實不愛喝茶，不過看李守財這樣嚴肅的樣子，心想伯父似乎很喜歡茶，等會兒讓人送兩團茶餅過去。

　　蔣方正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光顧著琢磨送給毓靈妹妹的禮物了，送給李守財和李蘇秀的都沒準備…

　　好在這時候管家領著幾個人出來了，他們手上都托著木盤，盤子上放著幾個禮盒，一看就知道是要送人的。

　　送給誰，這里除了坐著喝茶的李守財，哪里還有別的客人？

　　李守財一口茶還沒喝，就已經有種飽了的感覺：“……”

　　這樣搞的他很慚愧，沒給賢侄什么見面禮…

　　最終那一推車的禮物還是回到了李家，回到了李毓靈的院子。

　　李守財從自己的庫房里選了一樣禮物送給蔣方正作見面禮，關于禮物這個事才終于告一段落。

　　李毓靈半上午就喝到了鴿子湯，心情頗好，想著從庫房里拿新的熏香出來給姐姐的屋子熏一熏，推門進去看見那一堆禮物，納悶了。

　　“這些…早上爹爹不是送回去了嗎…”李毓靈輕聲嘀咕，這怎么還在這里？

　　她雖然看不清禮盒外邊的花紋，但大致可以推斷出來這就是蔣方正送來的禮物沒錯。

　　“蔻枝。”李毓靈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