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紙條：

　　「曉曉，爸爸和媽媽要出門一趟，廚房里留了食物，記住不要拒絕弟弟的要求，遇到危險就去敲爺爺的門！」

　　「家里不會出現其他人，如果有人或者其它東西進來了，帶上弟弟和他的恐龍玩具立刻離開！」

　　「有時候家里會飛進來蝙蝠，如果眼睛是紅色，無視它。如果是綠色，立刻躺下，無論你在哪里。」

　　「它在大多數時候不是壞人，不要惹怒它，出去后不要回房間。」

　　1

　　我看著漆黑一片的房間，意識到我半夜醒了。

　　此刻我躺在床上，坐起身來才發現還有被子覆蓋在我身上。

　　剛才突然驚醒，嚇得我一身冷汗，如同置身冰窟。

　　打開燈，桌上的紙條格外明顯。

　　我把紙條翻了個面，背面還有其它內容。

　　「不管看到什么，不要驚慌，保持平常，房子是磚頭砌的，門是木頭做的，家里沒有蛇也沒有貓。」

　　「如果電路出現問題，撥打電話叫人來維修，不要讓爺爺知道，他要是生氣了，讓弟弟哭，無論用什么辦法。」

　　「千萬不要和趙嬸提到她的大餐，奶奶有時候會神志不清，躲開她。爺爺不戴安全帽的時候可以相信，曉曉，照顧好弟弟，等我們回來。」

　　最后面還有一句已經被劃掉的話，依稀可以辨認出來。

　　「他們已經不是家人了。」

　　我把紙條拿在眼前看清楚后，后背發涼。

　　「啪嗒。」

　　有什么東西掉落在地。

　　我有些僵硬的扭過頭去，外面的月光照進來，房間里其實不算太黑。

　　我看到兩片圓圓的東西發著白光，在床上緊緊的盯著我！

　　「啊！！」

　　我嚇得大叫，忍不住渾身顫抖。

　　過了兩秒，我發現那是弟弟的眼睛。

　　「弟弟，你怎么醒了？你應該繼續睡覺。」

　　我下意識的說道。

　　「餓。」

　　弟弟口齒不清的說著，抱著他的恐龍玩偶，沖著我眨了眨眼睛。

　　我瞬間想到了紙條上的內容。

　　「噢，你餓了，那你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我說完，弟弟點了點頭。

　　我強忍著心中的恐懼，顫顫巍巍的給弟弟穿衣服。

　　他只有三歲，正是牙牙學語的年紀。

　　「吃，吃東西。」

　　我牽著弟弟來到了客廳。

　　弟弟跳起來打開了燈。

　　他很喜歡這樣玩，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原因，我感覺他的動作僵硬，一點生氣都沒有。

　　客廳的桌子上也有一張紙條。

　　「不要去閣樓，不要和弟弟的恐龍單獨相處，恐龍嘴里不會有血。」

　　「天花板上沒有灰塵，如果你覺得周圍的環境不對勁，馬上檢查自己是否為兩條胳膊和兩條腿。」

　　「奶奶不在的時候，不要生火，看電視的時候除了第一臺不要調別的頻道，記住趙嬸喜歡吃胡蘿卜，不要否認她說的話，曉曉活下去！！」

　　紙條上最后幾個字歪歪斜斜，我甚至能從中品嘗到一絲恐懼。

　　弟弟拉著我，想讓我去廚房給他弄吃的。

　　2

　　我入睡之前，還在心里盤算著起床后，是先打豬草還是先劈柴。

　　現在看來……看不出來什么，我不會分析局勢，我大腦好像已經宕機了。

　　我得照顧弟弟，給他做飯，但爸爸說了，奶奶不在就不能生火。

　　奶奶昨天去二姑家里串門了，她臨走時說今天下午回來。

　　爺爺還在睡覺，天還沒亮。

　　我在櫥柜里找到一盒餅干遞給弟弟。

　　「吃吧。」

　　弟弟睜著圓溜溜的小眼睛看著我。

　　然后扔下恐龍，抱著盒子往嘴里扒拉。

　　外面很快就天亮了，有汽車鳴笛的聲音響起。

　　弟弟被這突然的聲音吸引，立刻扔下玩偶和餅干跑了出去。

　　他的恐龍被扔在地上，我撿了起來，突然一陣眩暈。

　　恐龍的嘴巴越張越大，逐漸變得有皮有骨，活像個真的。

　　我甚至還看到了它牙齒上掛著的肉塊。

　　我害怕的抱住頭，恐龍掉在地上，一切恢復了正常。

　　我心里產生了陰影，可是爸爸說不能和這個東西單獨相處。

　　強忍著恐懼，把恐龍玩偶提著追上弟弟。

　　我發現車上下來的是趙嬸和一個男的。

　　她看到我，高興的打招呼。

　　「曉曉，怎么這么早就醒了？快點過來，哥哥帶了很多好吃的回來。」

　　趙嬸口中的哥哥，是個遠的不能再遠了的親戚，長得倒是一表人才。

　　他從車上拿下來了許多好吃的。

　　我根本不認識他，但出于禮貌還是問好。

　　弟弟接過我手里的恐龍，眼巴巴的瞅著那個哥哥。

　　「這小孩真可愛，來，我給你好吃的。」

　　哥哥從口袋里摸出來兩根棒棒糖，弟弟接過后，突然拿恐龍的嘴對著我。

　　「恐龍餓了。」

　　「那……那怎么辦？」

　　我結巴了。

　　我好害怕。

　　我害怕這個恐龍又像剛才那樣，沖著我張開它的血盆大口。

　　3

　　晨霧飄搖在半空中，明明是清新的存在，卻讓我有些頭暈目眩。

　　「餓了，吃東西，嗷嗚——」

　　弟弟稚嫩的聲音模仿著恐龍叫聲。

　　我不做聲，盼望我的無視能起到作用。

　　趙嬸讓我通知爺爺奶奶，明天來她家里吃大餐。

　　我不敢說話，只是點頭。

　　大餐，這是紙條上說不能提的東西。

　　「什么大餐？」

　　弟弟偏偏在這個時候出聲了。

　　我看到趙嬸的嘴角向上勾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她眼睛充血，死死的盯著弟弟。

　　「當然是有很多好吃的了……」

　　「那恐龍也要去。」

　　弟弟高興的舉起恐龍，在和恐龍對視的一瞬間，趙嬸突然恢復了正常。

　　她慈愛的摸了摸弟弟的頭。

　　「好，沒問題，記得告訴你爺爺奶奶。」

　　在我轉身回家的時候，總覺得背后有兩道目光，死死的鎖在我身上。

　　可只要我一扭頭，就看到趙嬸和那個哥哥已經進他們屋了，什么事都沒有。

　　在我身后，隔著發灰的玻璃窗，有兩道人影眸中發出紅光，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

　　爺爺不在房間，我推門進去，看到他床上放著一個攤開的筆記本。

　　「蝙蝠怎么越來越多了，殺蟲劑也沒有用，難道是過期了？」

　　「我怎么總是看花了眼，明明家里只有一個大門。」

　　「去閣樓的門已經上鎖了，不能去，不能給孫子孫女喂蜘蛛，家里的燈不會突然爆炸，天花板不會突然掉下來。」

　　「家里的豬每天都得喂，豬不會兩腿站立，絕對不會，孫子的恐龍玩具只是一個玩具而已，不會吼叫。」

　　「家里只有六口人，如果老伴多煮了一個人的飯，不要多問。」

　　「家里真只有六口人，如果看見其他人的影子，一定是我眼花了，夜晚睡覺鎖門，不會有其他人站在我床邊。」

　　「我們是一家人，不管兒子兒媳跟我說什么，一定都是對的，要聽他們的。」

　　「兒媳婦病得越來越嚴重了，算了，還是把家里的老黃牛賣了給她治病吧。」

　　「老黃牛已經被賣了，需要自己耕田。」

　　媽媽病了嗎？

　　昨天入睡之前，媽媽還讓我別忘了喂豬，看起來不太像是生病了的樣子。

　　爺爺寫的這些東西，似乎是為了防止自己健忘。

　　老黃牛確實被賣了，就在前幾天。

　　從老黃牛被賣了之后，爺爺的字跡越來越潦草，勉強可以辨認出內容和奶奶有關。

　　這筆記本上寫的內容，總讓我覺得怪怪的，好像前后的字跡不太一樣。

　　爸爸和爺爺寫的東西拼湊起來好亂，但看他們字里行間的意思，家里似乎很危險。

　　天空仍然朦朧，要亮不亮的。

　　「爺爺！」

　　弟弟突然對著天花板高興的喊道。

　　4

　　「爺爺，爺爺。」

　　弟弟高興的蹦蹦跳跳。

　　我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

　　鼓起勇氣向天花板看去，我并沒有看見爺爺，只看到了兩三只蝙蝠趴在那里。

　　它們的瞳孔散發著幽暗的光，是紅色的。

　　注意到我的目光，甚至還沖著我齜牙咧嘴。

　　「那不是爺爺。」

　　我內心感到一陣恐慌，拉住了弟弟。

　　弟弟卻甩開了我的手。

　　「那就是爺爺。」

　　我還想說什么，被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了。

　　我接通電話，里面一陣電流音后，響起了媽媽的聲音。

　　「曉曉，我今天晚上回來，記得喂豬，餓了就做飯。」

　　媽媽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似乎真有一點虛弱的樣子。

　　「媽媽，你到哪里去了？」

　　我焦急的問道。

　　「我和你爸爸有點事，你等我們回來就好了。」

　　電話那頭傳來爸爸的聲音。

　　「曉曉，照顧弟弟能行嗎？」

　　「都已經十三歲了，這點事她還是能做的。」

　　媽媽沒等我說話就回復著，然后掛斷了電話。

　　「喳喳喳——」

　　天花板上的蝙蝠突然飛下來了，撲騰翅膀帶動的灰塵落在我的臉上。

　　嚇得我扔下電話，拉著弟弟一口氣跑到了客廳。

　　客廳的天花板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家里怎么會有蝙蝠呢？

　　真的好奇怪啊。

　　「我想看電視。」

　　弟弟突然說道。

　　電視機在房間里，可是紙條上說了不要回到房間。

　　「不行，現在不能看電視。」

　　「我就要看！」

　　弟弟生氣了，把恐龍摔在地上。

　　我看見恐龍的眼睛好像呈現了怒態，再一眨眼，又恢復了正常。

　　我下意識的朝著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半開著的房門如同一個黑洞，要把探頭探腦的我給深深吸進去。

　　「媽媽在哪？」

　　弟弟仰著頭又問道。

　　「媽媽晚上就回來了。」

　　我摸了摸弟弟的頭，決定先去喂豬。

　　豬圈里還放著些豬伺料，我往食槽里倒的時候，發現有一截圓柱體，被那一群豬踢來踢去。

　　好像……在其中一端連接著一只手！

　　那是一只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