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醒來后,卻見自己躺在秋府,她偏頭,一旁趴睡著的似是秦夫人。剛坐起來,秦堇年便醒了。秦堇年看她終于醒了,便抱著她,含著淚道:“庭薇啊,你急壞娘親了,前些日子你失足落水,足足睡了兩日才醒來啊。”
“我”失足落水?兩日?
她輕拍秦夫人的背,“娘,我有些餓了。”
“好,好,娘親讓他們準備膳食,你且先休息會。”說罷,便出去了。
孟安把了自己的脈,身體里的那兩股力量被融合了,有一絲,荔娥的存在!她抱著自己的頭,逼著自己回想起什么,可是記憶在倒下的那瞬間終止,她不知道發什么了,不知道荔娥怎么了,不知道停云有沒有順利回來。但是預感不妙,她的心猛烈地抽搐著,如刀絞般,痛得空穴來風。她來不及穿鞋便下床,小跑著到門口,在拉門的同時,外面也有人在拉開。夾縫擴大,她看見了停云。孟安握住他的手臂,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問他:“荔娥在哪?”
見他不說話,她按捺不住恐懼,手上的力道減弱,聲音變小:“她,到底在哪?”或許是猜到了,她的眼里布滿血絲,淚流不斷。可是聽不到答案,便始終不愿意接受。
“我們沒有找到她的尸體。但在你身上找到了一個海螺,里面是她的聲音。”停云從衣袖里拿出海螺,“你,聽聽這個吧。”
孟安用雙手接住那只海螺,心如死灰,她虔誠地將它撫在心口。
停云見她如此,再多的安慰也是無用,便關門離去了。
“傻小安,你知道你父親為什么要給你取名安嗎?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呀!”
“記得你九歲生辰那天,你說那是我做過最好吃的鮮花餅,我一直沒告訴你,那其實是我買的。后來你再想吃的時候,我總搪塞過去,是因為那家店不賣鮮花餅了。”
“我記得一次你去山靈廟為你義父禱告,結果跑去后山喝酒,要不是我發現你久久沒回來,你怕是要被后山的蛇給咬穿了!后來見你喜歡,我就在城南小院的桃花樹下為你藏了幾瓶上好的桃花釀,那喝著不醉人,你若有閑暇時間可以去取。切記莫要貪杯哦。”
“你若累了,想尋個安靜的地方,不妨去那座桃花島,我是按著記憶里的岱嶼安建的。不得不承認,在岱嶼的日子里,是最最無憂無慮的。”
“小安,我既已將海螺給了你,那么,你也為我準備一個靈牌好嗎,總要讓我的靈魂有地方依存。”
……
孟安將它捧在自己的耳邊,任由那些聲音從耳畔進入腦海,一遍又一遍,永不止息,任由淚落在衣袖上。
記憶翻箱倒海地涌過,它們好像轉瞬即逝,偏偏又是必不可免的。
“她,怎么樣?”坐著的男子撫著手中的木板。
“與先生料想的一樣。”
男子沉默片刻,“這塊是上好的檀香木,去給荔娥做塊靈牌,放在祠堂吧。”
“是。”停云接下木板,離去。
屋內的人看著面前的海螺,喃喃自語:“可惜了,你死得太過匆忙,來不及看我和她功成天下。如果你沒有蠢到為了所謂的情義去死,那你現在還能繼續留在那個小破島!”說到后來,他語氣一轉適才的憤怒,轉為譏諷,“自己為了那個破情義死了,也別拉上我靜心培養的人,你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碾碎面前的海螺。
用過膳后,秦夫人請大夫再為孟安診脈,并無大礙后方才舒心。
“娘,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讓院里的人都下去吧。”
秦夫人輕撫她的手,“好,娘親讓她們下去。”庭薇雖在這待了十多天,但性子依舊這般冷淡,唉。
昏睡兩天,離春日宴還有一日……
孟安裹上披風便出屋,在院中的床榻上抱腿坐著。
春風攜著果香卷入鼻腔,她偏頭,停云蹲在一邊,“安安,你最喜歡的梅子糕,吃點嗎?”他微笑著仰頭看孟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停云的手一僵,尷尬地笑了笑,“我并非故意瞞你,只是這些事情,先生說是必須發生的……”
必須發生的,所以荔娥的死他也是知情的,呵……
“安安,吃點吧。”
孟安凝視著他的眼睛,片刻之后,她不屑地輕哼一聲,繞過停云,她的披風掠過他的臂膀,他試圖抓住一角,讓她留下聽完自己的解釋,可轉念一想,我又怎么值得她為我停留片刻。
孟安關門時,門前的桃花樹下,站著青衣少年郎,他拎著沒有送出去的糕點,依舊滿是笑意。她看著他,拉上了門。
她背靠著門,屈膝蹲下,環抱雙腿,撫摸那支海螺。荔娥,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可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站起來,下意識地拉開門,只見桃花飄落,樹下空空,心也空空。
宮中的內侍為這次春日宴忙得不停歇,這次的要比前幾年都要盛大些,至于為何……
“聽說沒,皇后娘娘要為七皇子選妃了。”
“哎呦,這七皇子今年要行冠禮的,自然要納妃了。只不過西宮里的那位一直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呢,同是皇后娘娘帶著的孩子,七皇子隨了皇后的性子,而大皇子卻與先皇后一般冷淡。”
“大皇子畢竟是先皇后所出,與這些皇子公主自是不同……”
一些年輕尚小的宮婢在議論此事。
“這里是皇宮,你們有幾個腦袋敢提先皇后!”內侍公公走來,打斷了她們的話。
剛在說話的宮婢見是內侍公公,連忙跪下。
“先皇后,連那位都不愿提起,怎輪得到你們置喙!既然嘴巴都管不嚴,便去浣衣局吧,來人!”
“公公,我們知錯了,公公,公公!”幾個宮婢便哭嗓著被拖去了浣衣局。
西宮住著的是先皇后孟霽雪之子,齊修明。他性子冷淡,不喜出席春日宴這種喧鬧的宴會,但又礙于這身份,不得不出席,他便總是一人坐在念心亭中,自顧自地度過這天。
“殿下,你今年二十有七了吧?”一旁的風嵐見齊修明拿出古琴,輕輕撫摸,不忍道。
齊修明似是察覺到他的心思,眼一瞥,“我一人挺好的。”
“但是皇后娘娘可不好了,她最希望見你成婚了,我想先皇后在天之靈也是那么想的。”
“她才不會,她在意的是那個能繼承孟家令牌的人。”齊潤清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來這句話,意識到自己言語有些偏頗,便撥動琴弦,奏了一曲《故人歸》。
曲罷,風嵐道:“可是那個人,我們等得到嗎?等的又真的是嗎?”當年先皇后離開之前,便囑托他要等到那個人,可是她沒有說那人是誰,長什么樣,有什么特征,這無異于海底撈針,何時才是個頭?
“孟家遭難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有許老將軍蕭關一役,這么多年我一直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所有知道的人非死即殘,除了宮里的那位……”一記眼刀飛來,示意他不要繼續說了。
“我們雖在西宮,但隔墻,有耳,說話注意些。”
風嵐無奈地停住了。
“庭薇,這是由云羅錦制成的衣裳,顏色也是你平日里喜歡的青色,這些呢是阿娘給你挑的首飾,你啊都拿去試試。明日就是春日宴了。”
春日宴嗎。
“謝過母親。”
待孟安走后,秋循義便來了秦堇年這兒。
“老爺怎么來了”
秋循義暗笑道:“你倒是不歡迎我。”
“妾身不敢。”秦堇年輕飄飄的話語傳進了秋循義的耳朵,卻是一陣躁動。他笑著給秦堇年按肩。
“夫人言重了。我是擔心這庭薇第一次入宮,規矩也不懂太多,這萬一……”
秦堇年偏頭對他說:“你就放心吧,庭薇性子冷,總不會招惹別人,若有人要招惹庭薇,也要顧忌你我。”
“是了,還是夫人想的周到。”他拉長語氣,與秦堇年四目相視。
“皇兄!”齊羨追推開鏡緣苑的門,見到在拭琴的齊修明,便將他拉出來,“今年的春日宴皇兄你必須參加!”
“我每年都去了。”
“那才不算呢,總之今年絕對會有你意想不到的驚喜!”
看著傻笑的齊羨追,齊修明撇嘴嘆氣,每年的春日宴都是那些花樣,也都是那么些人來,驚喜?莫非是有新的人?聽說秋侍郎的長女從臨州被接回,羨追所言,莫不是她?臨州來的姑娘……
馬車內,秦堇年手搭著孟安的手,溫聲道:“待會進了宮,行事要小心些。”
“娘親放心,孩兒心中有數。”
下了車便見程尚書一家,秦堇年便領著秋庭薇上前與他們問好。
秋侍郎和程尚書寒暄一陣后便先進宮了。
尚書夫人上下打量著秋庭薇,滿心歡喜,拉著她道:“你就是堇年的女兒啊,老聽她念叨你,今兒才見著,果真是個漂亮姑娘,那臨州的山水竟這般養人,哈哈哈。”她用手掩著嘴,歡笑個不停,一旁的程元元也湊上來。“哦喲,這是小女元元,等會進了宮,讓元元帶著你,這宮里不比外面,規矩多的很,你可要小心些,元元,你要好好照顧秋妹妹。”
程元元見是這樣清婉的女子,也是滿心歡喜,十分熟絡地挽著她的手道起了家常。
春日宴分正宴與花宴,正宴是大臣們及其夫人與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宴席,而花宴則是小輩們的宴會,也有貴妃娘娘坐鎮。
“我聽母親說你從臨州來,我一直都很想去那看看所謂的千年雪山,可一直沒有機會,你能否同我講講?”程元元見孟安冷下臉來,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到前面。
“你還記得我?”倚靠在石壁旁的少年開口,他今日依舊是高馬尾,只不過換了件有些騷氣的紫色衣衫,領口處用金線勾勒,更加艷麗。他彎彎嘴角,對上了孟安那雙清澈的眸子,徑直走來。
“秋姑娘,你我也算是有緣人吧,這都第三次見面了。方便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本王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