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弄疼了
武侯府。
演武場。
洪師傅正滿頭大汗地瞄箭靶,可他遲遲沒有射出那一箭,因為這箭要是再不中靶心,他就要輸了,而且會輸得很難看。
邊上的阿章倒是氣定神閑,他也不催,只是站著。
賽場外看著他倆比試的沈光耀跟小廝德全忍不住竊竊私語。
看了兩遍中靶情況的德全,“世子爺,沒想到大爺那么厲害啊。”
沈光耀眼中驚色微散,“我也是昨個兒聽他說擅長打獵,沒想到箭法比洪師傅還好。”
德全:“這哪兒是好啊?洪師傅可是都城中年年箭術比賽第一名,蟬聯榜首長達八年,若非箭術超神也不會被主母花重金請回府教導世子爺箭術,他竟遠不如鄉下長大的大爺,這就有點……”
沈光耀不耐煩地推開他,但后一想,他又心情好的露出笑意,“這不正好么?有如此箭術,日后那件事,他就不好推脫了。”
德全撓撓頭,“世子爺說的是何事?小人怎么聽不明白?”
沈光耀笑笑,“不需要你明白,看你的比賽。”
話落,洪師傅最終射出了那一箭,結果可想而知,他早被阿章打擊得心壓過大,于是最后一箭偏離靶心不止一點點,本來就指望這一箭可以搬回一些成績,不至于輸得太難看。
這下是徹底輸了。
沈光耀帶著德全走上前,洪師傅先是沖阿章拱手,“大爺箭法之高超,洪某自愧不如,不知大爺師承何處?”
阿章長眸澄澈,“我爹……教的。”
洪師傅怔了怔。
老侯爺都故去那么多年了,這位嫡長子也就近日被尋回,難不成是老侯爺托夢教的?那也不能夠啊,短短幾日箭術出神?
沈光耀適時解釋道,“哥的意思是他的養父教的,哥,我說得沒錯吧?”
阿章面無表情的頷了下首。
洪師傅徹底認栽了,低頭嘆了口氣。
阿章長于鄉野,他的養父肯定就是個鄉野獵戶,想他洪士賢縱橫東都從無敗績,如今卻輸給了一個獵戶,實在丟了老臉。
洪師傅沖沈光耀拱了拱手,“老夫慚愧啊,如今侯府有大爺這般的神箭手,想來世子爺的箭法也不用老夫教授了,老夫無顏面對主母,還望世子爺代老夫轉達辭行之意。”
說完,昂首離去。
德全見狀,“世子爺,就這么讓洪師傅走了么?”
“他技不如人,留下來只會更加丟人。”沈光耀似是想到了什么,轉頭一臉諂媚,“還是我哥厲害,哥,從今兒你教我箭……”
話沒說完,他就發現原本站在那里的阿章早已走遠。
“誒?哥,你去哪兒啊,等等弟啊,弟還想向你請教箭術呢。”
他屁顛屁顛地追過去。
他一路追至廊廡下,“哥。”
阿章腳步沒停,見他始終跟著,他才冷漠道,“你說比完……就讓我……走的。”
這是之前沈光耀將他拽走時說好的。
其實從離開起,阿章就一直擔心聶薇霜,一直到比賽時,他都還想著聶薇霜的病。
怎么就病了呢,他昨晚也沒要她啊。
為了不再惹聶薇霜不高興,他只是抱著她睡,什么也沒干,怎么就突然要吃藥了呢?
沈光耀見他一個勁地往秋園去,知他想回去找聶薇霜。
可在他看來聶薇霜確實容貌秀美,比起氏族貴女也不遑多讓,讓他意外的卻是阿章竟這般稀罕那個女人。
昨晚也是,沈光耀好不容易為阿章尋到位紅顏知己,眼看阿章就要上套,不料阿章跟人家琉璃姑娘聊到深夜,只是聊,什么都沒做。
這還是男人么?
沈光耀有些瞧不起阿章,遂停下腳步沒再跟,見阿章頭也不回地往秋園的方向沖,他遙喊一聲,“哥,那弟先回去了,改日再過來找你。”
阿章沒回頭,沒回應。
沈光耀趁他走遠,神情一轉,低罵道,“什么東西,真當本世子愿意跟著你。”
.
聶薇霜回府后,整個人仍處在恍惚中。
腦海中不停浮現之前在醫館撞見顧玨止和杜嫣然的一幕。
顧家跟聶家三代交好,她跟顧玨止是打小指腹為婚。
聶家出事后,顧玨止曾找過她一次,那時她還被關押在牢房里,不日就要被送往云韶府。
顧玨止告訴她,他會設法救她,絕不會讓她淪落云韶府。
聶薇霜信了。
于是在被送去云韶府的那天,她被好友杜嫣然帶走。
杜嫣然打著顧玨止的授意,聶薇霜沒有懷疑過她,便跟她離開。
原以為杜嫣然是帶她去見顧玨止,不料她是準備賣了她。
聶薇霜永遠都記得,中藥昏迷前,杜嫣然那惡心的嘴臉,她告訴自己,她早就愛上顧玨止。
所以聶薇霜是阻礙,必須除掉!
等聶薇霜再次醒來,她就被人販子裝進了籠子里。
她不聽話,不是被餓,就是被打。
但那些人不敢打花她的臉,怕賣不上價。
她的傲骨一天天被消磨,她也不知道哪天,消磨到單薄的傲骨就會被徹底擊碎,她就會像那些籠子里的女人,向著惡心腌臜的男人們搖尾乞憐,諂媚討好。
于是那天她都決定自決了,可阿章出現了。
他后肩上藍色天狼星烙印,讓她雙眼中重燃希望。
她拼命地將手探出籠子,用力抓住阿章的衣角,打死都不松手……
腦海中再度浮現顧玨止跟杜嫣然親密在一起的一幕。
她攥緊秀拳,心絞無以復加。
所以他們是在一起了?
所以當初杜嫣然打著顧玨止的名義救她,然后把她賣給人販子,顧玨止也知道?
還是他們本就勾結,就是除去她這個阻礙。
呵,可笑,太可笑了。
如果真是這樣,何不殺了她,為何要這么對她?
丫鬟喜珠一直跟在她身后,喜珠看出她不太對,但又不敢開口。
聶薇霜偶有蹌踉,她就在一旁伸手虛扶,“姑娘……”
聶薇霜就像聽不見,雙目呆滯地回到秋園。
就在聶薇霜終于撐不住,力氣仿佛被剝離,身子軟下去,眼看就要摔倒。
“姑娘!”
比喜珠還要快的一道身影迅速沖了過來,一把接住了聶薇霜纖弱的身子。
喜珠定睛一看,“爺。”
此人正是阿章。
“雙兒?”阿章擔憂地喊了聶薇霜一聲,發現她雙目空洞就跟最初被他帶回家時那樣,當即將她打橫抱進屋里。
聶薇霜被放平在床上,人卻是什么都聽不見,對外界都感受不到。
阿章焦急地喊了她好幾次也沒個反應,扭頭就問喜珠,“你們……去哪兒了?”
喜珠如實交代。
阿章就搞不懂了,只是去了趟醫館,聶薇霜怎么就成了這幅失了魂的樣子?
他再問了喜珠買了什么藥回來,喜珠搖頭說自己只是站在門口,看病和拿藥都是聶薇霜自己弄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阿章抓起聶薇霜的手,發覺她手腳冰涼,他立即讓喜珠去柜子里拿了個盒子出來。
阿章打開盒子,喜珠就見里面躺著一根看著就是上好的,又有些年頭的老參。
阿章叮囑她,“拿去切一段……熬煮……不能超過一個……指甲蓋……太補……雙兒會受不了……”
喜珠重重點頭,“奴婢知道了。”
待參水熬煮好,喜珠端來湯碗。
阿章親自喂聶薇霜,可怎么都喂不進去。
喜珠著急道,“怎么辦啊爺?”
阿章當即喝了一口,叩開聶薇霜的嘴,喂給她。
隨著參湯灌入,聶薇霜也恢復了些神智,她從一開始的沒反應,變得掙扎起來。
好不容易推開阿章,就見阿章眼圈通紅地望著她。
聶薇霜頓了頓,“你……”
阿章一下抱住她,“你醒了……醒了就好……”
聶薇霜:“……”
阿章:“怪我……你病了……我還去別的……地方……應該留下……照顧你的……”
聶薇霜心中涌現了一絲酸楚。
不知是對阿章的愧疚還是別的,阿章卻是待她真心,可她注定要利用這個傻子。
聶薇霜瞧見床邊上,喜珠一直站著。
她俏臉泛紅,有些不敢看他們的樣子。
聶薇霜了悟,定是方才阿章喂她喝藥,讓喜珠臊住了。
這丫頭多半是沒有見過這樣的。
其實聶家出事前,聶薇霜也沒有見過如阿章這樣的男人,但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嘴對嘴喂藥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
她像個過來人一樣,淡定地沖喜珠揮了揮手。
喜珠明了地退了出去。
現下屋子里就剩聶薇霜跟阿章兩個。
聶薇霜也不用裝作人前的溫柔小意,直接語氣不好道,“放開,你把我弄疼了。”
阿章這才乖乖松開她。
聶薇霜坐起身后,看著他身上的薄汗,想著自己還要靠阿章留在侯府,她抓起阿章的手。
阿章微驚地望著她。
聶薇霜神情溫柔起來,“爺無需自責,我這不是好好的么?放心,從今往后我都會好好照顧自己。為了爺,我會盡快好起來。”
她說著,乖乖靠進阿章懷里,心里已然想通——
為了家族平反,我不能再消沉下去。
顧玨止、杜嫣然……凡是欺我辱我、害我聶家者,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