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金陵城遠去攏南的路上,路過一片溪水,陸云錦用葉子盛了水,遞到江留面前。
江留喝了一口。
陸云錦又跟著喝了一口。
江留愣住了。
陸云錦一笑,唇邊兩個淺淺的酒窩。
“呆子,怎么傻了?”
江留紅了臉:“我把你送到攏南,我就走,你,我……”
陸云錦瞪大了眼:“你不娶我嗎?你怎么丟下我一個?”
江留:“???”
陸云錦氣得臉通紅:“我清白被你毀了啊,你居然始終沒想過娶我!你無賴!”
她是真覺得胸口那一掏,毀了她清白了。
江留沉默很久,最后道:“這是你說的啊,你自己要嫁給我的,等我真的毀了你的清白你不要后悔啊。”
早在從她胸前掏那吊錢的時候。
又或者他赤著上身,她用嘴在他胸口呼涼風的時候。
再或者她從后面抱住他的時候。
跟這樣一個女子朝夕相處了數月,說從來沒動過邪念,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些她睡在一墻之隔的隔壁時,夜里他偷偷拿出趙元送他的春宮圖觀賞時,心里幻想的便是她……
只是這點齷齪的心思,他先前只能藏在心底里。
……
他們在攏南一個偏僻的小村莊里住了兩個多月的時候,被熱情的鄉親們詢問怎么還不成婚。
陸云錦紅了臉不說話。
江留便同鄉親們說:“我們兩個沒有長輩,四海為家,兩情相悅有心成婚卻不知曉是怎么個步驟。鄉親們可否幫個忙,助我們辦成婚禮,江留在此謝過了!”
鄉親們十分歡喜的應允下來。
隔壁朱嬸最是熱心,跑好幾家借來些別人大婚時候用的火盆之類的東西,替他們省了不少盤纏。
還幫他們布置了新房。
她布置的時候,偷偷對陸云錦說:“我看的出來你是個大小姐出身的,同這小子私奔來的吧?你從小沒吃過苦怕是不知道,真正過日子是一分一厘柴米油鹽,萬萬不如你從前的日子好過的。”
陸云錦看了眼外頭砍柴燒水的江留。
“可是我在清水村的這兩個月,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了。”
從前在家中她每日要練字,畫畫,看《女德》,背詩文,跳舞彈琴……
這樣的日子她過得煩不勝煩。
可是在這清水村,她可以聽大媽們說各種有趣的是非,看孩童們為一點小事兒爭吵,又很快牽起了手蹦跳在田野間。
她可以去撲蝴蝶,抓蚱蜢,脫了鞋襪把雙腳放入冰涼的溪水里,和江留潑水玩,潑得兩個人都渾身濕透。
沒有人斥責她失了儀態,沒有人同她說家法。
只有在她不小心跛了腳之時,背她回家的江留。
他會滿臉通紅的給她揉腳踝,他長滿繭子的手輕輕柔柔又溫暖。
……
陸云錦在大婚前一日,對鏡畫了很久的妝容,卻怎么都不盡如意。
不管是什么妝容,她都曾經畫過,給別人看見過。
可是她想在大婚這一日,給他看從未被人看見過的妝容,這便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
江留對著她的容顏端詳了會兒,用指尖沾了點朱砂,在她眉間畫了朵鳳尾花。
陸云錦看著鏡中自己眉尖那一抹艷而不妖的紅,終于滿意的一笑。
……
洞房花燭夜,江留掏出一副春宮圖,陸云錦看過之后,果然后悔了。
“若是這樣的話,算了吧。”陸云錦坐在喜床上,臉頰同那龍鳳燭一般紅,“太嚇人了,我接受不了。”
她以為的洞房就是抱抱,而且是穿著寢衣的抱抱。
分明拉個手就能有孕,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呢?
江留可不能就這樣罷休。
好不容易哄進了洞房,到嘴的媳婦兒怎么還能跑了。
江留從后抱緊她,親在她耳邊,循循善誘......
陸云錦心想著,是她自己答應成親的,現在反悔會不會顯得她無恥?
她視死如歸的閉緊了眼,江留便知道她同意了,喜上心頭,抱住她親了又親。
天亮,陸云錦看了眼身邊睡的香甜的男人......
她才覺得吃虧,兀的哭出聲來,哭著罵他打醒了他,說他是個騙子。
江留哄不好了,便緊緊抱住她,一遍遍的承諾。
“娘子,我的命是你的了,是你一個人的,還氣不過就弄死我吧……”
他從前是瞧不起一個男子重色輕友的,女人不就那回事,哪里比得上同甘共苦的兄弟。
可現在他是栽進去了。
他心想,沒媳婦他是萬萬不能了。
……
有了媳婦兒之后,江留更加有干勁了。
他在一家染坊里做的好,入了東家的眼,東家升他做了管事,月錢翻了好幾倍。
……
洞房那夜后陸云錦好些天走路都疼,便一直不想理他。
直到一個月后的一回,他一瘸一拐的走進院子里來,滿身泥濘,還堆著一臉討好的笑,雙手把護在懷里熱騰騰的,干干凈凈的杏花酥,給到她手里。
陸云錦忍不住問:“怎么臉都不擦一擦?”
江留說:“怕娘子的杏花酥涼了,著急回來摔了一跤,也不敢耽誤,趕緊爬起來就往家里跑。”
其實是他在染坊里被人使了絆子,那人嫉恨他做了管事,對他的梯子做了手腳。
他從高處摔下來,很痛,幸而沒傷及筋骨。
怕陸云錦多心,他就特地去污泥里滾了一遭,裝作自己摔的。
他這個媳婦兒可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主兒,那日聽見別人對他言語擠兌了幾句,她可罵了人家一條巷,句句不肯饒人。
他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云錦一只手捏著袖子去擦他臉上的污穢。
江留避了避,“臟,我自己去洗洗便好。”
他不肯叫她干一點粗活臟活。
衣服都是他天沒亮的時候起來洗了,飯菜也是他來做,水也燒好,他再也不想看見她對著灶臺哭得委屈的模樣了。
她是千金小姐,他給不了大宅院,錦衣玉食,只能用心捧著她了,他最不愿虧待了她。
陸云錦吃著杏花酥,看他在院中井里打了一桶水,洗臉,再換去外衣。
他本就消瘦,這些日子越發清減。
陸云錦忍不住道:“你不用那么拼命,這樣的日子過著挺好,以后回來路上也慢些,別再摔著了。”
江留沖她一笑:“娘子心疼我了?”
陸云錦道:“不然呢,你累壞了摔死了,誰來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