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駱喉結(jié)滾了下，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心臟跳動得很快，亂了往日正常的頻率，狀如擂鼓。

　　他指尖微微一蜷，輕聲道：“……我想先送你束花。”

　　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如此單調(diào)的，令人摸不清頭腦的一句話。

　　祝嘉卻忽然愉悅地笑了：“好。”

　　許駱無聲地松了口氣，彎腰拿起地上的東西，嗓音里帶有濃厚的笑意：“走吧。”

　　祝嘉輕“嗯”了聲，走在他的右邊。

　　夜色早已晚了，彼此手里都拿滿了東西。旁邊不遠處便是地鐵站，許駱望了眼擁擠的人群，又低頭看了眼籠子里的貓——開機車回去是不現(xiàn)實的。

　　他慢下腳步，側(cè)頭望向身旁的祝嘉：“要不你先回學(xué)校，我?guī)櫸镝t(yī)院檢查？”

　　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她半張精致漂亮的側(cè)臉。

　　“行。”祝嘉淡淡勾唇，回首往地鐵站走了兩步，“那我就先走了。”

　　“注意安全。”許駱垂下烏黑的眼睫，薄唇微微啟了下，似是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他的聲音混合在來往的嘈雜人群之中，祝嘉只能聽到幾個模糊的字音。她回頭沖他笑了下，白色裙角蹁躚，瞬間淹沒于人海之中。

　　許駱站立在燈光之下，遙望著她的背影，直至那抹白色徹底消失在視野，他才轉(zhuǎn)過身。

　　夜色冗長，彼此背對背而行。他想，那句“到了發(fā)信息”已是沒必要再說了。他堅信著這遲到六年的“再見”中一定還會有著更多的“再見”。

　　他倏然一頓，側(cè)頭望向某一處。

　　地鐵站旁的共享電動車區(qū)，有個短發(fā)女孩正急匆匆地停好車，摘下頭盔。

　　她望四周張望了一會兒，并未注意到最左邊隱藏于人群之中、將鮮花藏于身后的男生。

　　她微彎下腰在后視鏡前左照照右照照，最終從包里拿出支口紅，仔細地涂著。男生便站在原地看著她笑。

　　等她把口紅放進包里，又過了好幾秒鐘后，男生才假裝剛到的樣子，朝她走去。

　　女孩兒微微歪了下頭，看著他笑。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花，她驚喜地瞪大了雙眸，伸手捂住嘴。

　　她接過花后，又羞又喜地低著頭，鉆進了男生的懷抱里。像是熱戀期的情侶，也像是情竇初開第一次時的純情戀愛。

　　那一瞬，記憶的匝門猛地被拉開，許駱猛然想起多年前某個夏日的放學(xué)夜晚。

　　晚八點四十，周遭幾乎全是穿著校服的青少年，彼此勾肩搭背談笑風(fēng)生。那時蟬鳴浩大，晚風(fēng)清爽，許綴永遠走在左邊，祝嘉走在右邊。

　　據(jù)她說，她幼年時期曾被老頭開的三輪車撞到過，從此特別害怕十字路口或是一切道路上的擁擠的車流。

　　許綴從此便長了個心眼，特意走在左邊。而他，偶爾走在倆人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偶爾和她們離得近。

　　有時放學(xué)路上碰到同學(xué)，許綴總會和打招呼或是聊幾句。祝嘉就比較被動，一般除了打個招呼外，就很少和其他同學(xué)說話，除非有她所感興趣的話題，她才會忽然開口說上幾句。

　　他記得那時的許綴的同學(xué)走過來，幾個女孩兒們正在討論著青春期的情情愛愛，譬如“某某交的男朋友每個月給她幾百塊錢花”、“三班的班長和七班的體育委員在一起”、“班主任抓到某某和某某談戀愛”之類的。

　　許綴一壺不提一壺，忽然想起什么，拖腔帶調(diào)地長“哦”了一聲，把話題轉(zhuǎn)到了祝嘉身上：“哎嘉嘉，七班給你買牛奶送情書的那個，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發(fā)展？”

　　這個年紀的青少年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許駱對這些并不意外。他將目光落到祝嘉身上，不經(jīng)大腦思考地默默地在心里補了句：尤其是大家對待漂亮或是帥氣的同齡人時，難免會過分關(guān)注，有點好感就異想天開，比方說告白什么的。

　　祝嘉無聊地扯著書包帶子：“沒有。”

　　“真沒有？”同學(xué)甲好奇地問，“一點感覺都沒有？”

　　祝嘉：“嗯。”

　　“他給你寫的情書里都寫了什么呢？“卷發(fā)女生忽然問，“去年期末考他的作文可是被老師打印成范文在班上講的哎。好奇。”

　　“……不能說。”她沉默了一瞬，微側(cè)過頭看向女孩兒，“這屬于他的隱私。”

　　許綴義正言辭地點頭附和，半開玩笑取笑道：“是啊，蘇齊，你怎么能窺探別人隱私呢？”

　　“哦，”卷發(fā)女孩沒什么情緒地笑了下，“sorry。”

　　后面她們換了個話題。他隱約聽到祝嘉說了句：“我覺得戀愛還是要以一束鮮花開始的比較好。”

　　說來奇怪，他本無心聽，卻在心里將這句話記了這么久。

　　回憶匯聚成萬千情緒，被擠壓在心底。許駱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朗聲問：“貓能帶上車嗎？”

　　“能的能的。”司機大叔從玻璃窗內(nèi)探出頭張望了一眼，很爽快地應(yīng)了聲，“放后備箱里吧。”

　　“好。”許駱干脆將所有東西都一并放進了后備箱，關(guān)上車門時，目光忽然撇到雜亂無章的后備箱中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堆了幾張嶄新的滑板，甚至連塑料膜都沒拆開。

　　他頓了一下，關(guān)上后備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利落地系好安全帶。

　　“你玩滑板嗎？剛剛我看到后備箱里有幾塊滑板。”對于滑板，他向來是話很多，自然而然地也就主動聊上了。

　　“哦沒有，”司機掏出顆檳榔丟進嘴里咀嚼，順便望了他一眼，客氣地問道：“你要不?”

　　許駱微微一笑，“不用。”

　　“哦，”大叔動作很是熟稔地收回手，“高幾了？”

　　許駱先是一愣，而后就忍住低笑出聲：“我都大學(xué)畢業(yè)好幾年了。”

　　“大學(xué)？不像啊，看著這么年輕。”車子在夜色中飛速行馳，輕柔的車載音樂鋪墊成背景，司機忽然嘆了口氣，眼神瞬間變得遙遠了起來，像是在懷念著什么。

　　“給我兒子買的，他這個人吧，成績差，也沒什么興趣愛好。唯一感興趣點的也就是這滑板了，我就想著等放暑假了，接他過來住段時間，平常陪滑滑，或者給他報個班。”

　　許駱點了點頭，唇角微微一彎：“他多大了呢？初中？”

　　“嗨，初三，能不能考上高中還得看他造化。”司機大叔叼了根煙，頓了頓，“你要來一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