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章邯，拜見大王，拜見公主。”

　　清朗的少年音一出口，瞬間把嬴陽滋拉回了秦末的那些紛亂的記憶中。

　　是作為文官臨危受命，率領刑徒軍抵御周文的章邯；也是力挽狂瀾，但奸人當道，無力回天的章邯。

　　雖然周文死后刑徒軍被秦軍正規精銳替代，然而章邯一個沒帶兵打過仗的文官能做到這地步，委實難得。

　　然而，面對項羽坑殺二十萬秦卒，他沒有反抗；項羽屠盡嬴氏宗族時，他亦沒有作聲。

　　這個人……

　　罷了，把章邯換成她自己，只怕也很難死心塌地給胡亥和趙高賣命。何況是一個與嬴氏沒血緣的人呢。

　　“阿宴，由他來負責人選可行?”

　　“好。”嬴陽滋忽然想到了什么，“章邯，你學過武?”

　　“臣自幼習武，但不甚出色。”

　　嬴陽滋笑了，好歹是死士，能差到哪去。

　　“他學的不差。阿宴幾日前不是說想學劍?可以找他。”

　　“他不是還要選人嗎？”

　　“人選的差不多了。”

　　章邯眼見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就要把練劍的事情定了，急忙出聲說：“臣笨手笨腳，只怕傷了公主。大王還是換人吧。”

　　“不用換，你就挺好的。”嬴陽滋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站起身，“起來吧，找兩把木劍來，本公主看你學的怎么樣。”

　　她沒想到今日來的是章邯，原先嬴陽滋還在想怎么接近他，沒想到今天人就送上門了。

　　侍衛捧上來兩把木劍，嬴陽滋接過來掂了掂分量，說：“就試試你練的如何，放心。”說完，她握著劍柄向前一推。

　　章邯立刻一劍擊開她的木劍。

　　哐當一聲，嬴陽滋的手被這力道震得沒握住劍，劍掉了。

　　章邯也懵了，他沒敢用全力，怎么就這樣了……

　　“章邯，你十幾了？”

　　“回公主，十五。”

　　嬴陽滋點點頭，輕聲說：“你比兄長練的好。”扶蘇也練劍，但十五歲時是沒這么大力道的。

　　“臣不敢。”章邯被這突如其來的夸獎嚇了一跳。

　　“行，以后你就來摘月閣做事吧。”

　　“謝公主。”章邯拜謝道。

　　嬴陽滋伸手托了他一下，沒讓人拜下去，轉過身對嬴政喊道：“父王，兒臣先告退了。”

　　嬴政微微點了點頭。

　　“走吧。”嬴陽滋輕輕扯了扯章邯的袖子。

　　回摘月閣的路上，嬴陽滋停下來看天邊赤紅的夕陽和漫天霞光，差點笑出聲來。

　　“公主今天似乎很開心。”琉璃感慨說。

　　“你說說，本公主哪天不開心呢？”嬴陽滋歪著頭問她。

　　琉璃一時答不出來，今天公主笑的確實不太一樣，又說不出是什么不一樣。

　　“章邯，你也是秦人?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臣父母雙亡，有一個弟弟。父親原是一名公士。”

　　公士，秦最低的一個爵位，但有了這個爵位，就算和普通百姓不同了。家境應該算不錯了。

　　“你取字了?”

　　“少榮，是父親取的。”

　　“啊……”嬴陽滋望著一棵樹陷入了沉思，章邯所說，和她前世了解的信息相同。

　　她要不要再問點什么?算了，家庭這種事情，問多了就冒昧了。

　　“公主可還有什么要問的？”

　　嬴陽滋本來要問“你是不是學過算賬”，轉念一想，還是以后慢慢試探吧。

　　“既然人都選完了，那你說說，都選了些什么人?”

　　章邯遲疑片刻，說：“都是十歲以下的孤兒。”

　　十歲以下的孩子，心智尚未成熟，是極易教化的。

　　“你才多大，懂這么多?難怪父皇讓你來選人。”

　　“公主，不也沒有臣大嗎?”章邯心說奇怪，嬴陽滋才不到十歲就明白自己的用意。

　　我這種活了兩輩子的，哪能和你一樣啊。嬴陽滋望了他很久，終究沒有開口。

　　她前世的記憶，注定只能一個人去承受，就連父皇嬴政，也只能騙他是個夢。

　　哪有夢的痛覺這么真實的……

　　她只能帶著這些沉重的回憶，仔細篩出來能用的信息，布好局，等待收網的那天。

　　這個過程注定會很漫長艱難，哪怕成功，也是要付出成千上萬的人命。嬴陽滋明白大概很多人不會理解她的所作所為。

　　但至少，父皇和六代先王費盡千辛萬苦打下來的江山不至于四分五裂拱手讓人。為此，她做再多都是值得的。

　　“走吧，該回摘月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