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年后。

　　句芒回來了，慕牽不管他回來干什么，第一時間就把他拽來了靈犀殿。

　　“你看看庭柯。”

　　“好著呢。”句芒困得眼皮睜不開，整顆頭都要從脖子上掉下來，“我補了一千多年的封印，等我先睡幾天再說。”

　　“她這樣一動不動已經一千多年了。”慕牽擋住想離開的句芒，左手拈著一個封印法陣，今天句芒不仔細看看庭柯的情況，就不讓他出去。

　　句芒眼睛睜開一半。

　　“以前，她雖然也會沉睡，但四季各有變化，這次她似乎完全靜止了。是你說她是天地唯一一株含笑了，現在是為什么不管不顧。你看看她，不然我布下封印，直到弄明白情況。”

　　句芒把眼睛完全睜開。

　　他覺著眼前人越來越不像那個冷心冷情的慕牽，這脾氣反倒像起庭柯來了。慕牽神力不如自己，但是有靈犀樹這棵上古神樹的加持，他想困住自己也不難。

　　“慕牽，關心則亂，如今你懂了吧？活了上萬歲，雖有血有肉，可如今才勉強算是真正有了心緒。你天天對著靈犀樹，竟一點兒都聯想不到么？”句芒轉過身去，背對慕牽，面對著庭柯，小含笑，時間過得真快啊，原本沒指望你這么爭氣，想著你能扎根發芽就好，如今……你也將蛻變成神，從此以后，這事間什么事都不會阻礙你了，你會活得很久很久，也會過得很好很好，你肯定會去到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哪怕以后我不在。

　　半晌也沒聽見慕牽說話，句芒轉身，就看到：慕牽沒有看庭柯，反而盯著靈犀樹發呆。他看著慕牽不斷折起來再打開的眉尖，估摸著這廝也該想明白了，就悄悄走了：修補補天封印把自己的神力消耗得不剩什么了，得閉關些日子了。

　　“小慕牽，我回去好好睡上幾日，誰問起，就說我閉關了。尤其是庭柯……一定別讓她發現了。”

　　慕牽自己在兩棵樹旁站了一整天，心好像更慌了——

　　庭柯她，蛻變為神了嗎？我怎么就忘了呢，只有像靈犀樹一樣的神樹，才會跳出四季的輪回，不再有榮與枯，不再依賴陰與晴、水與土。

　　庭柯。

　　你要蛻變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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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慕牽每日整理姻緣線時，都覺得如夢似幻，跟其他神界的樹比，她還這么枯瘦的一棵，就要成神了。

　　所以當初天塌地陷是她的劫嗎？是吧。不然為什么，那樣慘烈的災難，她都能活下來？不然為什么，任誰看都活不久的樹苗，可以蛻變成神呢。

　　一日日過去，靈犀與含笑都默默地靜靜地站在那兒。

　　自從句芒上次離開，就對外稱自己天劫將近，要閉關。眾所周知上古之神的劫嘗嘗比其他神與仙更殘忍，且一旦渡劫不過就會徹底消散，與世間萬物融為一體。

　　天帝親自給句芒布下封印，不叫任何事情打擾。外界看來，他這一閉關又是一千年，當那金光閃閃的封印退卻，于是整個天界都知道了古神句芒又歷一次劫，意味著他消耗了許多神力，將會虛弱很長一段時間——這也正是句芒的目的。

　　可實際上，句芒早已沒有劫，他只是為自己的虛弱找了借口。補天封印異動意味著鯤鵬上神殘留的神力也將消耗殆盡，意味著當初的逆天改命已經到了期限，也意味著，擁有漫長壽命的諸位上古之神，即將隕落。

　　那本就是古神的隕落之劫。可眾神爭相舍身之舉，畢竟還是讓天留了情，才有了此后相對平靜的歲月。

　　如今，也該到期限了。

　　慕牽再見到句芒，也確定他不是歷劫后的樣子。句芒的力不從心絕不是因為抵抗天劫，而是徹底的損傷與消耗。

　　每次句芒來找慕牽喝茶，都帶著他的新躺椅，后來就干脆放在了慕牽院子里。關于補天封印，句芒還是什么也不說。只是隨便聊聊哪位上神又怎么怎么樣了，這些年庭柯過得怎么樣……

　　……

　　和往常一樣，慕牽正在整理姻緣線，句芒在一邊聒噪，忽然——

　　滿樹的姻緣線都動了，無風自動。慕牽在一剎那間感受到了庭柯手中姻緣線——她要醒過來了。

　　這說明如今庭柯已可以靠天地靈氣滋養根須，無需每日澆水了。想到這兒，他覺得自己心有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