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詭夢難辨
少年頂著一張冷艷逼人的皮相,五官骨相也長得堪稱國色,偏偏眉眼陰郁,端著眉壓眼的凌厲狠戾。滿頭青絲還是綁成了個麻花辮,還在辮尾插了一大朵鮮紅的虞美人。
居然是李暝見!
他雙臂環(huán)抱,哼道,“幾天不見,你怎么能把自己作踐成這樣?如此頹廢,可不配做華胥國主。”
說著,少年繞過墓碑走近她,“不過,誰讓你是我妹妹呢,我又不能不管你?!?p> “李暝見?”元妹妹原本疲倦不堪的鳳眸,倏然瞪大了,也有了光,眼里又驚又喜。
眼看著死去的、離開的親朋好友再次一個個出現(xiàn)在眼前,失而復(fù)得的喜悅溢于言表,元無憂感動的眼眶都濕了。
“你怎么回來了?你把她們救下來的?那姜君母女是不是也沒死?”
少年鳳眸一瞪,“你別太過分,我是聽舅舅說她倆是你護(hù)衛(wèi),才幫她倆找替身傀儡的,別人我又不認(rèn)識。”
元無憂啞然。“那也挺好?!本o接著反應(yīng)過來,
“哪個舅舅?”
“李國舅元子燭?!?p> “你倆果然認(rèn)識?”
“以后我不在你身邊了,他會照顧你?!?p> “別吧,我怕他給我照顧死了。”
黑衣少年走近她,抬手想托起她的臉,又撤回了手,只看著她。
“你憔悴了,妹妹。”
他這種瘋狂又克制的舉止,讓元無憂感到了久違的詭異。
而一旁的貝爾兩口子也跟著嘀咕:
“中原人兄妹都這么熱乎嗎?”
她夫郎跟著道:“不知道,反正那個周國天子跟他姐姐不這樣?!?p> 元無憂輕咳了聲,看著眼前少年。
“你不是該回去了嗎?好幾天沒你消息,我以為你走了。”
“是走了,可是剛上了南朝的船,就聽說陳國鬧內(nèi)亂,皇太子失蹤了,南陳就封鎖了河道在找人?!?p> 李暝見看著她,“看來命里注定,我得回來幫你收拾爛攤子。你倒是長點記性了,和那兄弟倆斷絕了來往,好樣的。”
“怎么,怕我真當(dāng)了昏君?你督促我當(dāng)明君的口吻,好像你不是我哥,而是我母父?!?p> “我可沒覬覦你的江山。李國舅別說把風(fēng)陵王之位推給我,就算把江山給我……我也瞧不上?!?p>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一段時間不見,你沉穩(wěn)多了,我知道你從來不信我?!?p> “從前我就很信你。三年前的事,我很內(nèi)疚。”
少年愕然,“???什么三年前?”
元無憂意識到他可能失憶了,索性閉嘴,“沒什么,不重要,以后有機(jī)會再說?!?p> 一無所知的李暝見無奈道,
“我真的放不下,擔(dān)心你還被高家兄弟蠱惑著,他們就是狐媚惑主!可我也知道,世上最難過的關(guān)不是刀山火海,而是情關(guān)?!?p> “高長恭可不狐媚,他識大體顧大局,別看外人面前威嚴(yán)霸氣,私下里跟我可溫柔純情了。只是時機(jī)不允許啊?!?p> “溫柔刀才是刮骨抽筋,還讓你甘之如飴。哼,齊國擅使美男計,是打春秋戰(zhàn)國就有的傳統(tǒng)?!?p> “高長恭不會的,所以我倆分開不是不愛了,只是不能在一起了?!?p> “你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可不是明面上的,冒名頂替刀兵相見。而是絆腳索,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色字頭上一把刀。你該去的路有千難萬險,唯獨不該滯留在高家兄弟那纏綿。”
兄妹倆一聊起來就忘情了,旁若無人了。
貝爾兩口子不甘被忽略,也不知抽的哪路邪風(fēng),忽然齊刷刷沖身后吼道——
“有請老祖出山,赴國難驅(qū)逐敵寇,幫華夏始母度過情關(guān)!”
元無憂傻眼了,“你們喊誰呢?我姥姥?”
“喊苻二太子??!”
“你們也認(rèn)識他?”
呼倫道:“長白山黑龍江地界,誰人不知苻頂香???聽說他是活仙家,陶弘景修的上清無情道,就是他給啟發(fā)傳授的。”
元無憂點頭,“以后可以讓白鶴隱跟他見面,踢館論道,看看他是不是真有異能?!?p> 貝爾嘖聲,“傻姑娘,是請他來給你驅(qū)邪的,你被狐媚子迷住了?!?p> “誰?高延宗啊?那都是過去的事了?!?p> 頓了頓,元無憂極力自辯,
“我沒覺得情關(guān)難過,他們看到的昏君樣子,是我想給他們看到的,為表示我并非鐵石心腸,也有癖好。我自己命都能豁出去?!?p> 聽到這里,李暝見忽然問:“你分得清正緣和情緣的區(qū)別嗎?”
“一個能成親,一個就是露水情緣唄?”
“很好,那紅鸞天喜,桃花咸池呢?”
“紅鸞星動是說正緣吧?桃花就是情緣?”
“對了。但紅鸞,是與你能結(jié)發(fā)成親的,天喜是能談婚論嫁,未必成親的。桃花是沒有婚姻緣分,但身心投入的情緣。咸池就是孽緣了,比如姘頭,露水情緣,所謂的爛桃花?!?p> 元無憂聽得有些發(fā)懵,
“李暝見跟我科普玄學(xué)呢?你想來宿星府任職嗎?”
李暝見鳳眸斜睨,“你要是招募了我,我會把你桃花都砍了。”
“哥,你這就不對了吧?”
“我的擔(dān)心很有必要。譬如說,按你們各自的生辰八字,進(jìn)行紫微斗數(shù)排盤來看,周國天子是你的正緣,但他與你并非頭婚,有重重阻礙,最終是能相伴到老的?!?p> “那慘了,我頭婚跟他個二三婚的,太虧了吧?那高長恭呢?”
“蘭陵王與你有天喜緣分,成婚,但恐難長相廝守。至于安德王,他是桃花情緣,可不是姘頭。”
“哦,這我大概懂了。”
元無憂不想再繼續(xù)下去,就招呼身后的貝爾兩口子,“別在墳塋地聊了,先跟我回去吧?!?p> 隨著她抬腿邁步,黑衣少年也跟在她身邊,忽然道,“其實你這樣,也是在走你母皇的路,所幸她看透了,我怕你栽倒在前期?!?p> “什么東西?”
“你母皇修成了太上無情道?!?p> “她哪來的無情道?也對,她晚年對我真拿養(yǎng)狼那么馴,跟我爹一個慈父一個嚴(yán)母?!?p> “南朝宋劉義慶的《世說新語》有篇《傷逝》說:“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頓了頓,他邊走邊說。
“無情道大成者,是有大愛而無私情,這才是純粹的無情道。狹隘者曲解其意,才劍走偏鋒走火入魔?!?p> 元無憂忽然發(fā)現(xiàn)身后倆人沒吭聲,回頭看那兩口子正捅咕對方呢,呼倫的衣兜里,此時還露出個紫貂毛絨絨的腦袋。
“剛才看見它也跟傀儡死在一起,我心想完了,真是奇了,人能用傀儡重塑,這小東西也能嗎?”
她慣性地伸手去摸紫貂。呼倫臉色一變,抬手擋住她。
卻也晚了一步。
那只紫貂還是受驚,忽然從他兜里爬到他肩膀,露出沾染了半邊黏糊血跡的尾巴。
元無憂驚住,她也不知哪來的男子,伸手去拽紫貂染血的大尾巴!“哪來的血???”
她話音未落,卻發(fā)現(xiàn)觸手的血,變成了一朵鮮紅的虞美人花。
眼前的幾人見事情敗露,忽然都沖她詭秘一笑,露出血盆大口,整個世界也隨之崩塌。
這下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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