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站這么遠，難不成坐您腿上？

　　“過來。”他語氣里帶了淺淡的不耐煩。

　　也不知這不耐煩來自何處。

　　他真的陰晴不定。

　　千施挪動到他身邊，表情凝重，腳步艱難，動作遲緩。

　　郅離看不下去了，輕“嘖”一聲，耐心耗盡后終于忍不住又一句，“走不動？”

　　千施加快了步子，可越緊張越容易出錯，身上衣裙繁復，還穿著楚地形狀奇特的宮履，她沒走幾步，腳下一滑撲了出去。

　　眼看就要摔的毫無形象，但幸好在小說世界里，不論有多高難度，她這個女主總會被接住。

　　她驚魂未定，趴在溫熱結實的的懷里，聽著郅離一聲聲沉穩的心跳。

　　這擁抱總讓她有幾分安心和莫名的依賴。

　　千施也說不清是為何，明明是聞風喪膽的暴君，可身體卻很溫熱，攬著她的動作熟練又恰到好處。

　　她聽到一聲短促的笑，一臉茫然的抬頭，便看到郅離那張帶著戲謔和嘲諷的臉。

　　“你這勾引手段可真夠拙劣的。”

　　“……”

　　她這一摔還真像是投懷送抱的勾引，千施語急“我才沒有。”

　　他臉上的那點嘲意很快就淡了，又恢復了往常那般陰冷寡言。

　　眸色很黑，不說話的時候顯得格外不近人情，下顎線比她的人生規劃還要清晰。

　　“就這么迫不及待想侍寢？”他繼續問。

　　千施低聲道：“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方才是沒站穩，絆倒了。”

　　他低笑一聲，這笑絕對不含任何善意，千施身體一僵，就被他推開了。

　　“現在才投懷送抱，未免太晚了，怎么，還要和你的北厲共存亡？”

　　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為什么突然扯北厲？

　　千施組織了半晌語言，想問問他北厲怎么了，但還未開口，又聽他說：“皇后找你？”

　　“嗯。”

　　千施只這么一句，便低頭不語。

　　她現在根本就不想看到他，一看到這張臉，就會想起早上手心灼熱的觸感。她覺得一股無名火燒到了耳后，并不斷往臉頰燒。

　　被他步步緊逼也確實不舒服。

　　“她找你做什么？”

　　千施答：“沒什么，皇后找我說了些體己話。”

　　郅離眸色淡淡，一直瞧著她，像是判斷她話里的真假。

　　“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他突然說。

　　千施抬頭，與他垂落的眸對上，他神色平靜，甚至有那么幾分溫和，全然不似方才模樣。

　　她很不爭氣的移開了目光看向別處。

　　寢殿的裝飾堪稱絕美，臨窗擺著一個半人高的白色瓷瓶，里頭插了幾株紅梅，遠遠望去煞是好看。

　　案桌榻座看似簡單清雅，卻是最為昂貴的梨花木制造，連鋪在上頭的坐墊都是頂好的雪狼外皮。北厲是雪狼皮草的主產地，一張都能賣到一兩黃金，更別說在這遠離產地的楚國。

　　千施初來海棠宮時，就覺得親切，現在她才知曉這親切從何而來。

　　房屋建造，室內陳設，或多或少有北厲的風格。

　　聽蘇嬤嬤說這里曾是廢后寢宮，那這別出心裁的設計大概也是因為她。

　　如此看來，原主在暴君心中非同小覷。

　　他陰晴不定，對自己的態度也讓人琢磨不透，就像坐過山車，一會兒春風和煦，一會兒狂風暴雨。

　　再這樣被他反復無常的捉弄下去，她遲早精神失常。

　　千施決定再試一試，看他對自己到底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千施柔聲問道：“陛下，妾身不喜歡屋內皮毛，可否把它移出去？”

　　她說著，伸手一指，郅離順著她蔥白的手看過去。

　　他隨意道：“由你。”

　　語氣沒帶片刻猶豫，果斷又干凈，千施聽的清楚。

　　“門口那株海棠實在扎眼，能否搬走？”

　　“嗯。”

　　“妾身不喜紅色，床鋪可否一換？”

　　這話半真半假，喜不喜歡紅色姑且不論，但每次一看到那張床，千施腦海里就會自動浮現那些郅離和原主的畫面。

　　紅帳曖昧。

　　她不止一次夢到過，就在那張床上。

　　這處宮殿是郅離藏嬌的金屋，旁人只用“封妃、封后、失寵、廢后”幾個詞就概括了郅離和原主的一生，但其實到底如何，誰又說的清？

　　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這處宮殿、這間寢宮到底是纏綿的所在，還是只是冰冷囚籠。

　　但在閃現的回憶里，千施目睹過他們無數糾纏的時刻。

　　郅離沉默不語。

　　千施等了半晌，“陛下……”

　　他低頭看她，目光凌厲，“你是不喜歡這間屋子還是不喜歡楚宮？”

　　“……”

　　“……不喜歡又如何？那萬里雪原你也回不去。”他近乎殘忍道：“知道你王兄為何會送你前來嗎？”

　　哪知他突然又生了氣，千施不敢言語，只聽他說：“拓拔域密信直言，他北厲嘉沁公主任由朕處置，死生不論。”

　　千施不可置信的抬頭，什么“死生不論”，這話聽起來格外怪異，不就是兩國聯姻么，為什么會如此說？

　　郅離看到了她的驚訝，因為驚訝，她嘴巴微張著，神情有些好笑的呆滯。

　　他不緊不慢的伸手捏住了她的臉，微涼的手指一下下撫摸著她紅潤的唇，淺淺探入其中。

　　“所以，你還在試探什么？”

　　“！！”

　　漆黑眸色波瀾不驚，平靜的毫無感情，他什么都知道。

　　在這里等著她故作姿態，出丑。

　　千施一緊張，嘴巴微收，含住了他的手指。

　　“我……唔。”

　　那只大手突然整個覆住了她的下半張臉，只余下略帶驚恐的眼睛。美人含淚格外好看，他欣賞著她將哭不哭的表情。

　　郅離眼底的嘲弄那么明顯。

　　看著她就像看著撲騰的飛蛾，生機勃勃的四處沖撞，有時是挺有趣的，但如果她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保護藏在北厲的人，就不那么可愛了。

　　他眼底戾氣不減，低聲道：

　　“不要覺得自己有何特別，朕能讓你生，也隨時能讓你死。”

　　力道并沒有松，千施白皙的臉上很快便有了紅痕，他瞧見了，神色微動，松開了她。

　　“懂嗎？”

　　千施后退幾步，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息，并沒有任何回應。

　　郅離居高臨下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路過她出了殿門。

　　他背影挺然，在朦朧夜色中格外冷漠，千施遠遠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還是高估自己了，也低估了楚皇的狠。

　　她早該料到的，一個讓拓拔域那么忌憚的君主，怎么可能任她玩弄試探。

　　恐怕他前幾日表現出的溫和，就是想看她怎么翻出花來。

　　青石地面堅硬冰涼，半晌身體都冷透了，千施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連翹急急忙忙的進來，就見千施一副被抽了魂魄的模樣，染了哭腔，“公主……”

　　千施推開了她攙扶的手，“無礙，差事如何了？”

　　連翹擦著眼淚，“人在后院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