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書店的玻璃窗時，木棉棉被暖氣烘得睫毛輕顫。她將臉埋在《電磁學精解》泛黃的紙頁間，耳畔傳來林思涵整理書架的沙沙聲。少年踩著木梯的身影在斜陽里晃動，袖口卷起處露出貼著創可貼的手腕，舊傷邊緣泛著淡粉色。她忽然想起半小時前驚醒時的場景——自己枕著洛倫茲力公式昏沉睡去，抬頭時肩頭滑落的深灰色毛衣還帶著體溫，而林思涵正背對著她將《時間簡史》放回頂層書架，后頸被暖光燈鍍上一層淺金。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木棉棉在林思涵轉身前將拍立得壓在了筆記下方。照片里少年彎腰替她蓋毯子的畫面太過清晰，連他睫毛上凝結的冬日光塵都纖毫畢現。

　　“這道題用高斯定理更直觀。“帶著咖啡香氣的影子忽然籠罩下來，林思涵的鋼筆尖在她草稿紙上畫了個圓。他俯身時毛衣領口掃過她耳尖，木棉棉嗅到一絲混合著油墨與檀木香的氣息，突然發現他耳后有兩顆并排的小痣，隨著說話時喉結的滑動若隱若現。

　　蘇松文端著關東煮從茶水間探出頭，竹簽上的魚丸險些戳到林思涵的鋼筆。“最新解法來了！“他故意將盛滿白蘿卜的紙杯擱在兩人中間，照燒醬的甜膩混著昆布清香在空氣里炸開，“用鏡像法能省三個步驟。“他指尖還沾著草稿紙上的墨跡，卻在木棉棉的保溫杯墊下悄悄壓了張解題便簽，動作太急碰歪了摞著的《量子力學導論》。

　　林思涵伸手扶正搖搖欲墜的書堆，腕骨擦過木棉棉的手背。“要閉店了。“

　　木棉棉慌亂地將露出一角的照片塞進筆袋，起身時碰翻了保溫杯。深褐色液體在木地板上蜿蜒成河，林思涵已經單膝跪地擦拭。他圍裙帶子纏住了她帆布鞋的鞋帶，俯身時發梢掃過她腳踝。“別動。“他仰頭時下巴上的小痣清晰可見，創可貼邊緣翹起的膠布沾著咖啡粉，“上周收拾倉庫劃傷的手還沒好全......“

　　蘇松文突然舉起拍立得，快門聲驚飛了書架頂的橘貓。“這張構圖絕了。“他晃著剛顯影的照片，畫面里兩人交疊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在地板上交織成曖昧的幾何圖形，“六邊形學習戰神跪地擦咖啡漬——能當教輔書封面。“他將照片插進木棉棉的錯題本，恰好蓋住她畫滿問號的電磁感應圖解。

　　夜色漫進書店時，三人擠在收銀臺前核對錯題本。林思涵將圍巾繞在木棉棉脖子上，羊絨織物殘留的體溫蹭得她鼻尖發癢。當他轉身整理最后一排書架，路燈透過玻璃窗在他肩頭灑下光斑，木棉棉攥著圍巾邊緣突然怔住——內側繡著的褪色咖啡豆圖案，竟與上周他物理書頁角的涂鴉分毫不差。

　　蘇松文往她帆布包里塞了顆熱乎的烤紅薯，錫紙包裹下滲出蜜糖般的焦香。“回放今天的解題思路。“他指腹蹭過關東煮竹簽，在便簽紙上畫了個歪扭的極坐標系，“用參數方程能繞開洛倫茲力的陷阱。“炭筆痕跡力透紙背，最后一筆重重戳破紙張，在木棉棉的保溫杯上留下個墨點。

　　末班車進站的提示音穿透夜色，木棉棉摸到圍巾口袋里有什么硌著手心。酒心巧克力裹著星月圖案的錫紙，糖紙背面用熒光筆寫著：“錯題本第23頁的解法，明天教你更簡單的。“字跡工整得像是用直尺比著寫的，轉折處卻洇開小小的墨團。夜風掀起《時間簡史》的書頁，她瞥見林思涵的草稿紙從夾層滑落——滿頁咖啡豆涂鴉中藏著片銀杏葉，葉脈走向與她筆袋里的那片完全重合。

　　書店卷簾門落下時，林思涵站在逆光處擦拭眼鏡。金屬框邊的反光模糊了他的表情，唯有耳后那兩顆小痣在路燈下清晰可見。木棉棉將半張臉埋進圍巾，呼吸間盡是檀木混著油墨的氣息。蘇松文突然吹了聲口哨，驚得枝頭積雪簌簌墜落。他晃著車鑰匙走向相反方向的停車場，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恰好橫亙在兩人之間。

　　公交車的暖氣撲在木棉棉臉上，她展開蘇松文塞來的便簽。皺巴巴的紙片上除了參數方程，還有行小字藏在坐標系間隙：“明天早餐吃銅鑼燒嗎？紅豆餡的。“而攥在手心的巧克力開始微微融化，酒心滲進錫紙褶皺，在掌紋里蜿蜒成暗涌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