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一在秀玲姐家找到了四種值得關注的物品:冰箱里,裝在一個個獨立封口袋里的水果,沒有去皮或切開,上面標有日期,從周三到周五,今天是周二;客廳五斗櫥最下層,一沓方姨和金老師獨處時的偷拍照片,明顯是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床頭柜上,一件白瓷擺件,造型是一個小男孩俏皮地側身親吻一個小女孩的臉頰,底部刻有日期是三十一年前的某一天,另有兩個字:玲&生;最后是衣柜里,一件和方姨一模一樣的連衣裙,是并不常見的進口貨。
這四種物品引起了森一的無限聯想。
“誒?你已經到了啊?早知道你已經在了,我就不另申請搜查令了。”剛才在秀玲姐事發現場調查的同事,此時進來了。
“啊應該跟你說一下的……”森一嘴上應付著,目光還在這幾樣物品上流轉。
方姨的同款稀有連衣裙、那沓偷拍照片——秀玲姐顯然已經在幻想自己能像方姨一樣得到金老師的愛慕,日日在他身邊了,她的精神狀況可能不太好……一件件事情的疊加,讓森一感受到了秀玲姐對方姨的極端恨意。
那個擺件底部的名字,“玲”,應該就是秀玲姐的名字沒錯了,那“生”……很熟,特別耳熟。
竇平志的爸爸,竇志生。
方姨“剝奪”了秀玲姐人生中的兩個“愛人”。
“怎么樣,有什么發現嗎?是不是自己吊死的,有沒有他殺跡象?”那位同事叉著腰。
“嗯……這個不是我主要關注的事情……”森一敷衍了一下,問:“哥,你們在辦公室,有沒有看到一把水果刀呀?”
“沒有,不過她包里有一把。”
“哥,你說,如果上班習慣吃水果的話,這水果刀一般放在辦公室就行了吧?”
“是吧,我偶爾削個水果就去找他們女同志多的辦公室借。”
“這刀要是老隨身放在包里,是不是不太正常?”
“雖然不能直接說明什么,但確實不常見。”同事盯著森一擺在桌上的那幾件東西,擺出也陷入了沉思的架勢。
“哥,能不能讓還在現場的兄弟拍張死者手袋里的水果刀發過來?這折騰一趟實在太遠了……”
同事一臉懶得搞,卻又礙于配合義務,只能安排。
“啊等一下,能不能再讓現場的人看一下,垃圾桶里,或者辦公桌上,總之是整個辦公室,有沒有水果,或者果皮之類的……”
“行!”同事不耐煩地搖搖頭,去聯系了。
趁這空檔,森一跑到路口小店,去找一樣東西。
回來時,同事把手機屏幕伸到他面前:“喏,照片。辦公室里水果、果皮都沒有,包里也給你看了,都沒有。”
“謝謝謝謝。”
森一把自己的手機舉起來,那是他在小店拍到的水果刀照片,和同事手機里的一模一樣。
森一把照片發給小莊。
“看到照片了嗎?眼不眼熟?”他急吼吼地問。
“看見啦,和方姨身上插的那把一樣。”
“秀玲姐包里揣的、她家樓下小賣部賣的、方姨胸口插的,都是同樣的刀型,我再發幾張照片你看。”說完,森一把那個擺件底部、偷拍照片、連衣裙,也分別拍了照發給了小莊。
“嚯,明白了。在秀玲姐眼里,方姨‘剝奪’了她的兩個男人,把自己都氣魔怔了,終于受不了,把這個敵人殺掉了,”小莊的語氣像在講一個幽默故事:“你怎么想到跑小賣部看水果刀了呢?”
“秀玲姐家里冰箱有按天準備的每周水果,裝在一個個封口袋里,說明她是習慣帶水果上班的。水果有橙子、芒果、蘋果這些,且沒有去皮、沒有切塊,那么她大概率有水果刀放在辦公室,但是在辦公室既沒有發現刀,也沒有發現水果或果皮,說明她很可能有在辦公室外吃水果的習慣,基本就是在公園里,那么她應該日常會把水果刀帶在身上。我讓同事幫忙找,果然在她手袋里發現了水果刀,和刺殺方姨的那一把一樣。由于沒什么特色,是很普通的那種,但多少有點花紋,我就想碰碰運氣,如果她順手能買到水果刀的地方賣的刀具,和她日常用的一樣,那么……”
“那么插在方姨身上的刀大概率是方姨的。”
“對對對。”
“森仔,我覺得你有點一廂情愿了。”
“莊姐你說。”
“就因為所謂‘搶’了自己兩個老頭兒,她就一定要置對方于死地嗎?很普通的水果刀,信不信現在去秀玲姐住的居民樓里看,家家戶戶都是同一款?就因為你認識秀玲姐、調查了秀玲姐,那就一定是秀玲姐殺的了?他們樓里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可不止秀玲姐一個。”
“可是和方姨日常接觸的能有多少人啊,而且這深仇大恨就在明面上呢……”
“深仇大恨,就更不會隨隨便便找個最容易被人發現的早晨,掏出一把自己剛削完蘋果皮、切完橙子的破水果刀,把人給嘎了。”小莊平靜的語氣讓森一有點來氣。
“我相信我的判斷,肯定是秀玲姐。”
“那你得找到能釘死她的證據,因為她已經不會認罪了。”小莊嘆了口氣。
掛斷電話后,森一陷入惆悵。判定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有罪,是很難的。
下一步,該去哪呢?該問誰?森一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旁邊的同事看他的苦臉,遞給他一支煙,他擺擺手拒絕了。
“有什么愁的呢,你懷疑今天自殺的這個殺人了是吧?人都死了,好像也沒啥正經親屬,就有個侄子還是個遠親,動機明確,你再搜羅點證據,那還不是你說她殺人了她就殺人了,只要別太離譜就行。”同事點上煙,大剌剌地吸了起來。
森一看著同事,苦笑著搖搖頭:“這種公共場合自殺情況,得把自殺動機調查清楚吧?”
“調查那是得調查,能不能清楚……也沒家屬上趕著來‘討個公道’,清不清楚,有什么意義呢?”
森一不可思議地看著同事,對方輕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