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宗梅艱難睜眼,靜靜地看著譚逸飛,譚逸飛已呆住,所有人都呆住。
“梅兒——”繆世章嘶聲一吼驚破沉寂,他趁士兵發愣之機,不知哪來一股力氣,竟一步躥到宋宗梅身邊疾聲大呼:“梅兒梅兒!怎么是你怎是你呀?”
七虎亦急叫道:“大小姐?大小姐!”
宋宗梅笑了一下,全身劇痛令她皺眉,但笑得十分釋然:“宗梅前來,是替大哥還譚先生一命。”
譚逸飛目中憂色:“大小姐……”
宋宗梅聲音微弱但十分清晰:“先生把山防的兵力東支西調,我就發現雪薇神色不對,就一直暗中留意,那天被我聽到,她非常擔心你和我大哥為她起了紛爭,她父親本是教官,自然能看破你的計策。細想下,先生學自講武,又和雪薇兩情相悅,雪薇若與大哥圓房,先生自然不會無動于衷。”
譚逸飛冷冷道:“大小姐所料不差,逸飛豈容娘子與宿仇洞房!”
繆世章和宋宗梅均是一詫:“你和她已拜天地?”
譚逸飛鄭重點頭。
宋宗梅:“這就難怪,宗梅不禁要問,僅是奪妻之恨,先生又何必抽空山防,難道說另有隱情嗎?我回想起失散時的那場大亂,于是遍查《宋氏宗記》,終于明白了先生的生死局!”
譚逸飛眼中冒火,雙手“吱吱吱”握緊了拳頭。
繆世章急道:“你既然全然知曉為何不說啊?也好及早派人快馬急報大隊長,為何要替大隊長來迎這場殺身之禍?”
宋宗梅淡淡一笑:“梅兒戲子出身,唱慣了冤戮仇恨。咱兩家血仇,談家再有不是,我宋氏未免也太過狠辣,宋家若是不抵一命,這冤冤相報何時才是盡頭?”
譚逸飛不由心頭一動,俯下身來:“大小姐,逸飛從未想過傷害兩位小姐呀……”
宋宗梅:“這就是先生的仁義之處,先生數次救我于水火,是宗梅的再生恩人,大哥,是宗梅的至親手足,我怎么忍心你們相殘呢?就扮成大哥,希望用這條薄命報先生大恩,泯談宋世仇,望先生成全,只求放我大哥一命!”
“大小姐!”譚逸飛心中被猛然一震!
繆世章已淚流滿面:“不,不!該世章抵命才是,世章幫不了大少爺,你又受此重傷,世章該死呀——”他突然看向譚逸飛,“譚逸飛!梅兒并非宋氏骨血,她實乃無辜啊!若要抵命的話,你沖我來!”
“世章哥……”宋宗梅輕輕道,“宗梅少小失散,從未對宋家盡忠盡孝,今天就讓我略盡孝女之心吧。譚先生,《陽關三疊》已在宗梅心中,多謝以此來祭知音……”
“大小姐!”譚逸飛目中已泛淚。
宋宗梅遍體鱗傷,口角流血,又費力伸出滿是血的手腕,“轟——”腕上正是繆世章幼年所系桃木珠串,乃是他與宋宗梅定情之物,宋宗梅凄笑道:“妙妙哥哥,梅兒下輩子再還你的珠緣。”
繆世章大驚:“這是……這是……”
宋宗梅:“這是大哥親手串起,自宗梅和侯賊了斷,大哥便有此意。”
繆世章顫抖起來:“大少爺,是大少爺。可是……可是我明明聽到那天大少爺對譚逸飛說,要和他龍兄虎弟,還說回鎮就會如他二人之心,我以為,我以為是將你委身于他了,這才更加仇視。”
“無稽之談!”譚逸飛斥道,“此話分明是說回鎮便與雪薇合巹,與我成兄弟之實。”
宋宗梅輕嘆:“你二人才智無雙,卻被仇字遮住了心,會錯這關鍵一字。如二人之心,大哥要說的是……是……”
繆世章喃喃道:“如心……”
“恕!”譚逸飛心念一動:“是一個恕字。那他為何說如你我二人之心呢?”
宋宗梅:“如二人之心,乃是,乃是……恕人……恕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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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譚逸飛呆住,宋宗梅再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繆世章大急哭吼,掙著綁繩:“梅兒!你怎樣了梅兒!譚逸飛,你放開我放開我!”
譚逸飛目現愧疚,怔怔地竟真的一刀割開繆世章綁繩,繆世章一把摟住宗梅:“梅兒,你醒醒梅兒……梅兒——”宋宗梅嬌弱之身如一朵離枝的花兒,了無生氣地被繆世章摟在懷中,正漸漸枯萎。繆世章哭叫:“梅兒梅兒……”
七虎大叫:“大小姐,大小姐!譚逸飛,我殺了你!”
譚逸飛被突然的變故打亂,如此凄慘令他始料未及,不禁怔住。
繆世章一摸宋宗梅的頭,被燙得一驚,“砰”跪在譚逸飛腳下乞求道:“譚先生,大小姐還有救,廟中我備有草藥,求先生放我為大小姐療傷。”
“放你?”譚逸飛冷笑。
“大小姐命在旦夕……”繆世章急得砰砰叩首道,“世章求先生了——”
譚逸飛冷然不置可否。
繆世章盯了譚逸飛片刻,點點頭:“先生對繆某恨之入骨,繆某豈非癡人說夢?”說著他突然站起身,譚逸飛立即警惕地舉槍而對,只見繆世章發鬢散亂,淡淡一笑,“請先生斷我雙腿筋脈!”
七虎大驚:“二哥,你這是干啥?”
“只求準繆某為大小姐療傷!大小姐一旦平安,繆某定會自裁于先生面前!”繆世章臉色慘白卻是異常堅定,撩衫再次跪倒:“繆氏三代輔佐宋家,求先生賜我全忠!”
秋風掃面,兩人定定對視,此刻的繆世章全無半分詭譎,滿目忠烈竟令譚逸飛心中震動!終于,他放下槍,微一揮手,繆世章一怔,目中乍喜,忙小心地將宋宗梅背在身上。
張達忙道:“譚先生可不能放了他呀。”
譚逸飛:“兩位放心,團防的兄弟都在廟外,眼下救人要緊,我押后便是。”
王小順:“我和先生同去!”譚逸飛點頭,王小順叫上兩名士兵,隨繆世章進入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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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北門的長街一路血跡,槍火聲震天,硝煙彌漫。
團丁和山防傷得越來越多,只剩三十多人還在死守。
突然一冷槍打來,譚稚謙身邊的團丁中槍倒下,身體將工事木樁壓倒,譚稚謙一下沒有遮擋,子彈如梭,“砰”正中他右肩,鮮血四濺。譚稚謙抬頭,眼睜睜看著侯元欽冷酷地舉槍正對著他。
他大驚還擊,右臂已舉不起,子彈已向他射來!
忽然身子被人摟住急推到一邊,一排槍掩護下,一人利落地將木樁扶正,抄起輕機一通掃射,將正沖上前的士兵全部擊倒,接著“嗵嗵嗵”將腰上手雷振臂擲出,“轟”巨響處士兵被炸得慌亂四散。
如此勇猛氣勢將雙方均震懾得停了火,定睛看去,竟是宋宗祥到了!
譚稚謙大喜叫道“大哥!”,眾人亦紛紛歡呼。
宋宗祥挺身而起:“我說北門怎么聽到炮聲,原來是你這逆賊!”
原來護商隊伍歷來都會派出兩人打前后哨,將前后十里的道路先探清,這才能保證鏢路平穩。今番打前哨的兵丁回報,北門處有槍聲大作,宋宗祥立即飛馳而來!
宋宗祥與侯元欽對視,竟逼視得侯遠欽心神不寧,他低聲叫了一句:“大哥……”
“你也配!”宋宗祥斥道,“我真是瞎了眼,竟將妹子嫁了你這么個豬狗之徒!”
侯元欽白了臉:“我也瞎了眼,竟被騙得娶了個戲子!”
“住口!”宋宗祥凜然道,“宗梅是我大妹,是我宋府大小姐,比你這逆賊尊貴千倍!”
話不投機半句多,侯元欽冷冷道:“宋宗祥,實力懸殊盡在眼前,你雖絕情,我還顧及半分,交出帥印,我即刻退兵。”
宋宗祥一陣冷笑:“哼!識相的立刻繳械,看在世伯面上,還能落個全尸。”
“既是如此……”侯元欽咬牙道,“聽令!火力加大兩倍,半個時辰內破鎮!”
隨著士兵們一聲“是!”,槍火聲又起,只見硝煙塵揚,兩陣血濺尸橫。
宋宗英嬌喝奔來,一眼看到中槍的譚稚謙,大驚撲上前:“稚謙!稚謙!”
“宗英!”譚稚謙憂上心頭:“你怎么來了?不在府里歇著。”
“我哪兒放心的下呀!看!府里所有槍火我全帶來了。”宋宗英急道。
譚稚謙精神一振:“太好了,你快回去,我在這兒幫大哥!”
“大哥?”宋宗英一怔,扭頭看去,喜道:“哥你回鎮啦!哥!”
宋宗祥一分神,險些中彈:“宗英,這兒沒你的事,趕快送稚謙和受傷的兄弟去醫館,快去!”
宋宗英猛地要往前沖,被譚稚謙不顧傷痛從后拼命抱住。
宋英祥又道:“好妹子!聽大哥的,哥在這兒鎮的住!全鎮父老就交給你和稚謙了!”
宋宗英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將譚稚謙扶上自己的馬:“小生子,快送稚謙去醫館!有能動的沒有?把附近的大車都拉來。”又吩咐護院道,“你們在這保護老爺!”眾人紛紛依命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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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中昏黑一片,卻十分寬敞,沿階而下,壁上的長明燈閃閃爍爍。腳步聲“卡卡”,兩名士兵在前,繆世章背著宋宗梅居中,王小順和譚逸飛在后。
譚逸飛觀察著四周:“人說狡兔三窟,這內九宮真似九頭之鳥,好細的心思。”
繆世章:“此乃老爺所修,老爺是新軍名將,韜略滿腹,往前走可直通山腳,方才經過之口是通往鎮東,左側是通往鎮北,先生是軍校才俊,一看便知……”
譚逸飛頗為欽佩地四下看去:“的是曲折精密,聲東擊西,宋老爺高才!”
忽覺眼前一閃,王小順驚呼一聲,兩個士兵回身,四下已無繆世章人影,一道密道口在側,他逃向何處不言而喻,譚逸飛疾步追去!豈料大道中又生旁枝,王小順正要追,譚逸飛一把拉住他,示意屏息,寂靜中四人一動不動,冷靜地聽著細微的動靜,果真,一條旁枝傳出極輕但依然難以掩示的腳步聲,譚逸飛一使眼色,四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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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內一座極幽秘的偏殿,陽光透過窗欞射入,四下靜謐。
突然一面墻壁被撞開一道縫,原來是個夾壁秘門,繆世章急喘著背著宋宗梅跑出,急奔下累得脫力,一頭摔在地上,王小順和士兵追出,一把將繆世章擒下!
王小順踢了繆世章一腳:“跑!我讓你跑!”
譚逸飛緩步走出,冷冷盯著急喘的繆世章:“真要譚某打斷你的腿是嗎?”
繆世章卻道:“繆某決無逃脫之意,這一番做作,是想將譚先生引到這里。這里就是在下說的絕密之處,也正是大隊長暗喻的那個恕字,先生看上一眼,繆某死而無憾!”
譚逸飛一頓,不由仔細觀察起這間偏殿,空間雖小卻是一塵不染。突然,譚逸飛緊緊盯著一處,驀然冷汗驚出!神案上供的竟是“酒仙鎮談氏”的靈位,靈位前正是當年盛酒的一套八仙過海酒瓶,整整齊齊在燭案之上!一時間譚逸飛極為目眩,靈牌上“酒仙鎮”、“談氏”字樣和談八仙酒瓶交替在眼前晃動,他的心嗵嗵急跳!
繆世章緩緩道:“先生自砸酒坊那次之后,大隊長就曾和我說起想帶先生來這里,我卻覺不妥。一來,宋家暗祭談家本就和二十年宣揚的大惡人之說絕然相悖,一旦被鎮上人得知,宋家表里不一威望盡失,若再被莠民造勢,鎮中勢必再起紛亂。二來,世章和談家有弒親之仇,我,我內心無法象老爺一樣將仇恨放下……”
譚逸飛哼了一聲:“你倒是坦白!”
繆世章:“先生洞若明鏡,世章不敢相瞞。今日,我本想等先生寫完、寫完那份……完全確認你的身份之后,由大隊長親自領你來這里的。那時你就會明白,你的復仇是多么的錯!”
“錯……”譚逸飛有些茫然道。
繆世章十分正色:“是的,錯!老爺和令尊從幼年起就是莫逆之交,卻眼睜睜看他火海焚身,這是何等的煎熬,何等的沉痛!”
譚逸飛淚水瞬時盈眶,肩頭抖動,恨恨道:“戩戮之實,何談沉痛!要以這焚心之痛來炫耀嗎?”“啊——”他大喝一聲,將果實供品打翻在地!
“不!”繆世章大叫,“老爺從未想過要滅掉談門,只想著燒掉存有毒酒的酒坊拯救全鎮。圍坊那天多次喊話讓談老祖舉家撤離酒坊,但老祖固守祖業誓死不離,令尊至孝,終于,釀此慘禍!”
“胡說!”譚逸飛驀然轉身,“如此虎狼之殘怎會心生惻隱?休想顛倒是非為宋氏脫罪!”
繆世章:“世章句句實言,靈牌下有老爺親筆血書,先生一看便知。”
譚逸飛顫抖著雙手移開靈牌,將下面的厚厚宣紙拿出,打開,洋洋血書赫然!令他瞬時呆住。
繆世章:“先生書法高妙,必知此書絕非假造,是與這靈位一同供奉了二十年呀!”滿目血字如泣如訴令譚逸飛眼中心中急劇跳動,繆世章又道,“老爺泣血而書,書成后大傷元氣,重病三月!請譚先生一定要字字句句仔細閱覽。在下這就去給大小姐用藥,就請幾位長官相隨。”
譚逸飛此刻已紛亂之極,右手一揮,王小順和士兵押著繆世章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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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嘎吱”被關上,白燭銀簽,青香金爐,映著譚逸飛蒼白的面容。爐香游絲般裊燃,幽靜中他漸漸沉下心來,凝神看那份長長血書“……談氏酒仙香飄百里,歷乃本鎮榮耀,老祖卻受倭人柴田哲夫所惑,暗兌煙毒荼炭鎮民,家父力勸不得,反遭老祖煽動暴民血洗。某聞訊而歸,曉以倭人蝕骨侵鎮之狼心,老祖卻二番追殺,至某家破人亡,某忍無可忍,率軍燒坊,決意連同其愚頑付之一炬!”
譚逸飛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可怕的夜晚,九宮湖邊沖天的大火,慘絕人寰的凄厲叫聲,湖水倒映著紅色火焰,如同滿湖的鮮血……再看血書“兵臨酒坊,山呼談氏出坊,奈何老祖誓與祖業同生共滅,火起亦至死不化!可嘆某與談弟至交三十載,談弟仁人君子,兩難中慨然盡孝,談門就此俱焚!痛哉悲乎!倭人野心,至我同胞相殘、兄弟離分!今為談氏設長明永祭,以慰余心,以警子孫!”
“嗡——”譚逸飛站立不穩靠在供案上,胸膛急劇起伏:“不!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這是姓宋的騙我,他騙我的!你們都在騙我——”他大聲告誡著自己,只覺胸腔似要炸裂,奔到門邊“咣”將門大開,扶著殿門大口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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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咣咣”大鑼敲響,“呼啦啦”急促雜亂的腳步聲沖進廟中,魏永更大叫著“譚老弟!譚老弟!”他跑得衣衫不整,汗流浹背,后面跟著阿立阿威和團丁,七虎已被張達帶兵押到,眾人均圍住譚逸飛。
“魏老哥?”譚逸飛從茫然中回過神:“魏老哥,出了何事?你怎會如此狼狽?”
魏永更大叫:“譚、譚老弟!侯元欽那廝領了幾百人要血洗咱九仙啊!快,快頂不住了!”
眾人大驚!
譚逸飛恢復冷靜:“團防是否已在北門抵御?”
魏永更使勁點頭:“正在北門打著呢!幸虧你猜得準啊,要是兄弟們都守在東門,那可壞了。”
“怎么是猜?團總一早就布置好了。”阿威不由糾正了一句。
譚逸飛點頭道:“大隊長離鎮那日,林中有零散的士兵探頭探腦,我就想,九仙鎮可能會有兵患,侯元欽師出無名,故此走北路大有可能。”
魏永更佩服道:“嗬!原、原來老弟你早有算計啦。眼下咋辦?”
張達抱拳請戰:“譚先生,侯元欽叛亂是全軍大患,楊大哥有令,我兄弟全憑先生調遣!”
七虎喊道:“譚先生,求你放開虎子,虎子去幫大哥打退那畜牲,再來聽你處置!”
張達卻道:“放?只怕縱虎歸山!”
“謝譚先生賜大小姐一線生機,世章特來踐諾!”眾人望去,繆世章被王小順推過來,兩人對視,繆世章肅然道,“靈堂之中先生是否已看明白?”
譚逸飛心中一震,肅然看向別處,不語。
繆世章知他并不全信,點點頭,突然“嗵!”鄭重跪下,直直盯著譚逸飛:“世章一命不值什么,請先生動手!只盼先生放虎子助大隊長一臂之力!這是九宮密道地圖和機關的布局,可速通各門,世章獻與先生。”王小順遞上地圖,譚逸飛凝眉接過,繆世章又道,“宋氏三代心系九仙,保護全鎮勝于己命,而這全鎮百姓,穆小姐就在其中!于公于私,求先生大局為重,速速發兵!這是世章腑肺遺愿,求先生成全!”
繆世章叩地不起,譚逸飛心頭一震,猛的想起那日與穆雪薇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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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飛,你商海得志,沉浸其中,是否已忘了我爹的教誨?”
“什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國之不保,家財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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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心起澎湃,四下看去,眾人均摩拳擦掌,七虎目中赤誠一片。他沉吟片刻道:“侯賊得逞心切,必分兵向東西二門夾攻,便請張兄和阿立兄弟領兵去東門,王兄和阿威兄弟領兵去西門,張兄和王兄久經沙場,一切全聽他二人指揮!”
眾人齊道:“是!”“呼啦”張達王小順和團丁均按地圖涌進廟中內院,少時,人聲漸消,院中除譚逸飛、魏永更和幾名團丁外,只剩被縛的七虎和叩地不起的繆世章。
忽然的寂靜使空氣立時緊張了起來。譚逸飛冷冷注視腳下的繆世章,突然拔出腰間匕首破空一刀,陽光閃處,刀光“唰”刺向繆世章!
“二哥!”七虎驚叫!
只見刀鋒閃處,繆世章綁繩割斷,七虎正驚疑,就見譚逸飛走近自己,唰一刀也將他松了綁。
魏永更傻傻地看著:“譚老弟……”
七虎扶起繆世章,二人疑惑地望著譚逸飛,譚逸飛卻不看他二人,冷冷道:“九宮山為南面屏障,不得不防,現在就交與兩位!”
七虎和繆世章心中一驚:“譚先生……”
譚逸飛又道:“魏老哥,酒窖底層我備了槍械,請帶七爺去取。”
魏永更敬佩又詫異:“呀,老弟你啥時侯藏的,真有你的!”
七虎尚驚疑:“譚先生,你信得過我倆?”
“七爺的兄弟就在廟外,請帶傷勢稍輕之人和我酒坊兄弟散防于山腳,這是槍火庫鑰匙,即刻就去!莫讓侯賊有機可乘。”譚逸飛將一把銅匙背身甩向七虎,七虎一把接住,心頭大熱,不再多言,用力抱拳,與魏永更離廟。
秋風拂面,只剩譚逸飛和繆世章二人。
譚逸飛:“繆兄慣用火陣,就請仍按九宮陣在山腰布下火雷,以防侯賊派人入山偷襲。”
繆世章鄭重道:“先生放心!”譚逸飛心頭一顫,仍不回頭。繆世章又道,“先生不愧軍中高才,片刻間就布局周密,但是大隊長和譚教習苦守北門,一定急需后援。”
譚逸飛點頭:“逸飛這就前去!”
一語令繆世章呆住,譚逸飛單槍匹馬去往北門,此去可救宋宗祥一命,亦可要宋宗祥一命,他心頭不由劇烈打顫,譚逸飛已步履如風向后院密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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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逸飛等人進入密道之后,九宮山頂變得悄無人息,忽然林中傳來勞累喘息和哧哧挖土之聲。
細看去,竟然是平日里老態龍鐘醉眼惺忪的老童鐵匠!憑他的古稀之年和老邁之身,能上得山頂,艱難可想而知。此刻他正在談母墳旁使勁挖著,終于挖出一物,他欣慰地看了看,揣在懷中。老人霜發浸汗,疲憊不堪,卻仍盡量加快腳步,扶著竹枝踉蹌向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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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門外,團防和山防均槍彈漸盡,重傷的人倒得四下皆是。
“突突突突”工事后竟只有宋宗祥一人,他血染黑披,額上的布帕下也是鮮血急滲,伸手叫道:“槍!再來一把!”喊了幾聲,發現無人回應,一扭頭,發現已無人可用,無槍可用。
侯元欽一揮手,對方十來人舉槍步步逼近,侯元欽狠酷叫道:“姓宋的,我倒要看看,咱們是誰留個全尸!”
宋宗祥無所畏懼,凜然站起,巨塔般的氣勢令士兵們心頭發顫。
侯元欽:“我已派兵分攻各門,占據九仙是片刻之事,你又何必執迷不悟呢?宋宗英已經把帥印給你了吧?把它交給我,我留她一命。”忽然他邪惡冷笑,“她不是懷了你宋家的種兒嗎?”
宋宗祥驚怒,突然震吼一聲“畜牲——”,抄起粗大木樁揮舞著掄去,他的神力一下旋倒一大片,士兵震驚得忘了開槍,宋宗祥直沖侯元欽而來,侯元欽驚得將一個士兵推到面前擋了一下,“咣”士兵被一棍打出三丈,登時斃命,棍風過處,侯元欽軍帽落地,嚇得冷汗直流,他急喊:“給我殺!你們都是死人嗎!”
眾兵舉槍,卻被宋宗祥急掄的木樁掃得紛紛躲避,難以瞄準,只好舉起刺刀劈刺去,“卟”“卟”鮮血飛濺處,宋宗祥多處中刀,木樁終于“咣當”脫手,卻挺立不倒,眾兵警覺得舉刺刀合圍,均不敢上前。
侯元欽恨極,咬牙舉槍。宋宗祥一身是血,大睜雙目,怒瞪侯元欽。侯元欽扳擊扣動!
“砰”的一聲槍響震驚北門外,反而是侯元欽倒地!
眾兵大驚,向他圍來:“少帥!少帥!”
宋宗祥正驚異間,只見一匹青驄馬馳來,風馳處馬上之人神槍出手,一槍一個將宋宗祥身邊的士兵擊倒!
“譚舅兄!”宋宗祥大喜。
譚逸飛縱馬上前,扔一把手槍給宋宗祥:“上馬!”
宋宗祥正要跨上,急然一驚,猛一躥身將譚逸飛摟下馬來,只聽一串槍響,二人急滾躲開子彈襲來。定神看去,侯元欽獰笑著又換了一把槍:“沒想到吧兩位?本人內著美國真絲防彈衣,先生好身手,可惜要做個陪葬了!”
譚逸飛一笑:“真絲彈衣防手槍尚可,卻防不住步槍!”就見他疾風般沖向士兵,三兩下即奪下步槍,向侯元欽疾射,侯元欽嚇得爬跌在士兵身后。
“給我上給我上!斃了這兩人重重有賞!”侯元欽氣急敗壞急叫。
譚逸飛再擊,槍中再沒子彈,他果斷棄槍,和宋宗祥背對背,兩人手中僅兩把手槍,士兵們將他倆越圍越近。
譚逸飛朗聲道:“各位兄弟均是同胞手足,為何要跟隨這等無恥之人!”
宋宗祥:“此人任倭寇唯親,竟做出拘禁父帥這等桀逆之事,定遭天譴!”
譚逸飛:“各位既然戎裝在身,當懷報國之志,大丈夫本應馬革裹尸,怎能同根相殘!”
宋宗祥:“眼下倭寇大舉烽煙,我等均應跟從侯司令驅虜蕩倭,為何要在此做這種蠢事!”
二人講得暢達磊落,又齊聲喝道:“丟下武器,定免一死!”
“嚓嚓”幾桿槍竟真的被拋掉,士兵均有動搖之意。
“砰”一剛丟下槍的士兵被擊斃!侯元欽嘶聲叫道:“莫聽他二人蠱惑,速擊斃他們!”砰放了一聲空槍,“違令者死!”
士兵們剛剛動搖的心再不敢多想,紛紛舉槍逼近。
“嗵”譚逸飛和宋宗祥兩背相靠,均能聽到對方心跳,二人緩緩旋身,瞄著一個個士兵,士兵均懼他二人精準槍法,一時誰都不敢先開槍。
侯元欽卻恨不得二人立死,嘶叫道:“殺!”
“卡卡”扳擊扣動,未及按下,只聽“砰砰”一陣槍響,士兵紛紛倒地。侯元欽大驚回頭,“砰”一槍正中眉心,未發一聲,已“嗵”地倒地斃命。
譚逸飛大喜迎上:“楊兄!”
宋宗祥看去,楊漢鼎率團威風凜凜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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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窗戶看去,后院靜靜的,只有兩個女傭。
穆雪薇醒來,“忽”地驚坐起來,嚇了孫媽一跳:“喲,二夫人起得這猛,嚇得我心差點出來!”
穆雪薇急問:“孫媽,宗祥呢?是……是不是已經抬回來了?”
孫媽失笑道:“這還沒喝重陽酒怎么就醉了?老爺酒量那么好,還用抬回來?二夫人真會說笑。”
“不是的,我看見他,我親眼看見他被……”穆雪薇不忍說出,淚水流下,“我要去看他,我要去陪他!”
穆雪薇急得就要出門,被孫媽一把拉回:“你看見什么了就急慌慌的,那姓侯的正在北門打咱九仙鎮呢,小姐和姑爺我是攔不住,你可別再出去了啊,沒瞧嗎?我把家丁都派出去守在咱府外面,打得可怕人呢。”
正說著,忽聽院外兩聲短促慘叫,穆雪薇和孫媽看去,兩個女傭已不見了。孫媽疑惑地開門,兩具尸首倒在門口“啊!”嚇得孫媽和穆雪薇大聲驚叫!
“呵呵呵……”一陣喉間發出的低沉笑聲,柴日雙驀然出現在門外,匕首尚在滴血。他獰笑著推門跨入,“啊——”穆雪薇和孫媽驚得色變,孫媽急去推他,“唰”匕首刺向孫媽,孫媽慘呼倒地。
“孫媽!孫媽!”穆雪薇哭著去扶,被柴日雙一把扯住,推坐床上,獰笑逼近:“穆小姐,你是我見過的最最絕色,我想你已經很久很久了……”他色笑親去,被穆雪薇一掌摑在臉上,抄起留聲機砸來,卻被柴日雙再次推倒,“穆小姐,譚逸飛為了你可以舍棄整個家業,宋宗祥為了你可以拼命,你既是人盡可夫,多一個又怎么樣呢?”
“閉嘴!你這倭狗!”穆雪薇啐了一口,猛地向床柱撞去,被柴日雙一把揪住,她抓下簾鉤反手一刺,正中柴日雙肩窩,血濺使柴日雙大怒而更加瘋狂,他將簾鉤連拉繩一塊使勁拽斷,胡亂往口袋里一塞,狠狠向穆雪薇撲去,只聽“當當”兩聲,柴日雙后腦被東西打中,他回身一看,是孩子用的彈弓丸。
大娣領二娣笑著跑進:“娘娘,娘娘!”
穆雪薇大驚!
柴日雙對著大娣二娣露出猙獰:“這就是宋宗祥的崽子嗎?我就先斷了他的后!”
穆雪薇撲上前死死抓住柴日雙:“快跑,大娣快帶妹妹跑!來人啊來人啊——”
大娣二娣愣住。柴日雙已目露殺機,被穆雪薇拼命拖住,他使勁想推開雪薇,雪薇咬牙強忍。大娣二娣反而跑上前用小拳頭打著柴日雙:“不許打娘娘,大惡人,不許打娘娘!”
穆雪薇急叫:“不要管二娘,快跑呀!去府外叫家院叔叔快來救二娘啊——”
柴日雙突然住手,大笑起來:“穆小姐,你就不要再有這念頭了,府上的家人都被我在水中下了藥,只怕醒不過來了,哈哈哈!只等宋宗祥一到,就是我報大仇之時!”
他仰天狂笑,穆雪薇本應害怕,卻凄然頓住,喃喃道:“宗祥一到?宗祥一到……他還能到嗎?”
柴日雙笑聲立止:“什么?”
穆雪薇泣道:“我親眼看見他中了火雷,現在只怕已經……已經……啊——”她在驚懼傷心下萎身倒地,痛哭起來。
柴日雙愣住,又漸漸疑心:“宋宗祥身經百戰,怎么會觸雷?”
“只因他從未提防過這個布雷之人。”穆雪薇心痛得哭出了聲,“晚了一步,可嘆我晚了一步啊宗祥。”
柴日雙突然道:“是譚逸飛?”
“你如何知道?”穆雪薇驀然止住哭泣。
柴日雙:“因為《宋氏宗記》里寫了,他二人本是血海世仇!”
穆雪薇心頭再次大痛,不禁又哭起來:“不是不是,本來不該這樣的,他們本該是兄弟才是啊。”
“哼,沒想到譚逸飛竟然是談老祖之后,當年我們兩姓都被宋氏逼得走投無路,今天終于報了家仇!既然他先我一步要了宋宗祥的命……”柴日雙說著看向大娣二娣:“也好,我就除了宋氏這兩棵苗!”他心隨手動,已拉住大娣舉起刀來!
兩個孩子嚇得大叫。
穆雪薇突然道:“我答應你!”
刀停在空中。柴日雙扭過頭:“什么?”
穆雪薇突然十分冷靜,站起身來:“你剛才要做的事,我答應你,但必須放了孩子!”
柴日雙收刀,摸向穆雪薇臉頰:“當真?”
穆雪薇急護在大娣二娣身前:“我是她們的娘,為了她們做什么都可以!絕不能傷她們半分!”
柴日雙笑道:“好好好,大美人,全隨你,來吧,咱們這就……”宋宗祥已死,他大仇得報,又有美人投懷送抱,心中驟然得意起來。
穆雪薇打掉柴日雙的魔爪:“不能當著孩子,去別的房間!”
柴日雙:“幺西,全隨你。”
穆雪薇急步拉開房門,突然被柴日雙拉住,沉聲道:“不!哪兒都不去,就在這里!穆小姐真是聰明,你我出門,這兩個崽子沒人看管,當然會去府外喊人,是不是?”
穆雪薇:“你要不放心,我就把她倆鎖在屋里,雪薇寧愿一死也絕不臟了孩子的雙眼。”
穆雪薇的純潔凜然令柴日雙無法拒絕,他點了點頭:“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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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艷的彩霞灑滿九仙鎮寬闊的街道,魏永更咣咣敲著大鑼,給楊漢鼎的隊伍開路,一眾叛軍均已綁縛。
譚逸飛扶著宋宗祥,二人同坐青驄馬上,一路上和沿途鎮民微笑著。
“英雄啊,英難啊!要沒有譚先生和大隊長,九仙就遭大劫了。”
“你看,他倆多象兄弟倆啊。”
“可不就是兄弟嗎?譚先生是大隊長的舅兄啊……”
譚逸飛心頭一沉,面上仍是微笑著,他打馬行到楊漢鼎身旁:“楊兄,我已交待魏老哥領兄弟們到仙客來暫歇,等逸飛送大隊長回府之后就去見楊兄。”
楊漢鼎:“好!今晚痛決,定要一醉方休!”
譚逸飛抱拳:“小弟為楊兄慶功!”兩人笑著分道,譚逸飛只身和宋宗祥向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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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門開,穆雪薇和柴日雙走進寂靜的書房,柴日雙反手將門關嚴,正要動手,穆雪薇突然道:“一朝云雨值呢,還是逸飛的全部家業值?”
柴日雙頓住:“什么意思?”
穆雪薇:“宗祥已經走了,你家仇也報了,福田升可全沒了,你畢生財富已是空空流水。”
柴日雙咬牙:“還不是譚逸飛害我!”
“正因如此,你為何不把他的家業全奪過來?”穆雪薇淡淡笑道:“我是逸飛最心愛之人,他為我不惜拋家舍業你也已經見識,何不以我的完璧和他交換呢?我自信,此賭必勝!”
句句說得柴日雙心動,譚逸飛視穆雪薇如命,為她可將酒仙讓于自己,這確實是柴日雙親身親歷,他不由直起身思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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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馬雙騎馳至宋府大門,忽見家丁們均歪斜在圍墻邊。宋宗祥一驚,幾乎晃下馬來,譚逸飛趕快先一步躍下馬扶住他,宋宗祥心急地瘸拐沖進府去,從前院至后院家傭均紛紛倒地,后院寂靜無人,隱隱傳來孩子的哭聲。
宋宗祥大驚,沖過去一腳踢開穆雪薇房門,孫媽倒在血泊中尚有余息,大娣二娣三娣嚇得大哭,宋宗祥大叫:“大娣二娣!”
大娣二娣撲到宋宗祥懷中:“爹爹——爹爹——”宋宗祥將她們緊緊摟住,傷口被壓得流血,卻仍摟得緊緊!譚逸飛為摯深父愛心頭一熱,靜靜看著。
大娣哭道:“爹爹,有個大惡人跑來咱家,打娘娘,還要拿刀殺我們,娘娘就把我們鎖起來,娘娘……娘娘被大惡人帶走了。”
二娣:“爹爹,我要娘娘,二娣要娘娘……”
宋宗祥和譚逸飛大驚:“雪薇?”只聽宋宗祥說了句“替我照顧她倆”,人已疾速出門。
譚逸飛追在后面:“哎大隊長!大娣二娣,快躲到床下去,千萬別出來,叔叔去救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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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案上的座鐘滴嗒而過,柴日雙時不時狡詐地注視著穆雪薇,雪薇的絕美令他心猿意馬,譚逸飛巨大的財富令他垂涎欲滴,他徘徊著,一時難以決斷……終于,他點頭道:“好!我就要譚逸飛交出全部家業!”
穆雪薇閉目,懸了很久的心終于輕舒出一口氣。
突然,院中傳來宋宗祥的急喊“雪薇!雪薇!”接著譚逸飛的呼喚又響起“大隊長,且輕聲!莫驚動了倭賊……”
穆雪薇又驚又喜,起身便去開門叫道:“逸飛!宗祥,我在這兒!”
柴日雙一把扯回她,情急下從衣袋摸出那條帶簾鉤的拉繩,去捆穆雪薇,雪薇一邊大叫一邊使盡全力連推帶踹擺脫柴日雙,向書房門撲去,柴日雙拉扯不住,只將簾鉤鉤住了雪薇的后腰。門被柴日雙插嚴“咣咣”拉之不開,穆雪薇正急,“唰”一把匕首已橫其頸上!
柴日雙陰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穆小姐,宋宗祥哪里已死?柴某幾乎被你騙過!”
“咣”門被宋宗祥踢開,四人驟見,均驚!
(第五十一章結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