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璃月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其他時候的璃月港更漂亮:青磚黛瓦的街道隱藏在一層薄霧之中,如夢似幻;一片朦朧之中,充滿煙火氣息的叫賣吆喝聲和來往行人的交談說笑聲混在一起,讓這個快要消散在霧中的城市墜落下來,充滿了真實感。
今天的璃月港,下著濛濛細雨,薄霧從地上升起,遮住身旁人的面孔。
“那邊那位客人……要不要過來嘗試一下我新做的菜啊?絕對好吃!”一家牌匾上刻著“萬民堂”三個大字的店鋪門口,年輕的卯姓廚子正在招呼匆匆來往的行人。眼尖的卯廚子看見對面立著一個撐著傘穿著暗金色龍紋打底的玄袍男子,便提高了點聲音以引起男人的注意。
正在四下打量與記憶中有所不同的璃月港的男人聽到了卯廚子的話,一愣,遲疑地走了過去:“您……你是在叫我嗎?”
“是啊,我昨兒個新做了一道菜,想請人來品嘗一下。我看著你有些眼生,也不知道你之前有沒有吃過我做的菜,所以大著膽子想讓你來當?shù)谝粋€品嘗這道菜的人。”年輕的廚子面對這樣一個看起來身份尊貴的人,說話難免有些緊張,不由得撓了撓頭,“嘿嘿”笑道。
“也好。”男人了然,點了點頭,收了傘,在萬民堂的方桌旁坐下。卯廚子從灶臺那里取來還是溫熱的菜,端過來小心地放在男人面前,然后擦了擦手,笑呵呵地說:“這道菜的名字我還沒有想好,客人您要是吃了之后有什么想法盡管提,我啊,就先去招呼生意去了。”
男人看著面前冒著熱氣的飯,從一旁的筷籠里抽出一雙筷子來,挑起米飯上與果干一起并排整齊擺放的胡蘿卜塊和蓮子,同果干一起放進嘴里。舌尖先接觸到的是甜,隨之而來的是延綿的一點酸;蓮子微苦,隨后又被果干的酸甜中和;胡蘿卜塊有些脆硬,咬下去時是不同于果干的清甜,好像被蒸煮過,又帶了點咸香。
只是一口,卻仿佛嘗遍了世事百味,酸甜苦咸,最后歸于平淡。
“卯師傅,給我來兩個摩拉肉。”越永渡頂著雨走過來,對卯廚子說著。
“兩個嗎?好嘞,永渡你拿著。”卯廚子又轉身從灶臺的蒸籠里拿出兩個熱氣騰騰的饃夾肉出來,遞給越永渡。
越永渡接過摩拉肉后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小心地把摩拉肉揣進衣服里后,繼續(xù)站在原地,猶猶豫豫地開口:“那個,小卯啊……”
卯廚子眼皮子一跳,雖然他和越永渡認識也沒幾年,但是也知道如果越永渡這么叫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兒要拜托他幫忙:“哎哎,別這么叫,我和你年紀也差不了多少,你這么叫我心里怪尷尬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兒你就直接說,我要是幫得上就幫。”
聽到卯廚子這么說,越永渡也就不扭捏了:“你知道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般會喜歡吃什么嗎?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小姑娘,她這兩天……好像有些傷心,我聽說吃東西可以緩解悲傷,但是又不知道她喜歡吃什么……”
“所以你就來問我是吧。”卯廚子恍然大悟,不過他有點好奇一件事,“你是從哪里聽來的這種說法?”他怎么不知道吃東西可以緩解悲傷?
“聽以前家里老一輩講的。”越永渡總不能說是自己上輩子那個世界聽來的網(wǎng)絡偏方吧,只能隨便編了個借口。
“七八歲的小姑娘啊……”所幸卯廚子也沒有追問,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應該都喜歡吃甜的東西吧,不過會不會對牙不好……這樣吧,我今天空的時候就給你做幾道甜點心,你晚上回去的時候要是遇見了那個小姑娘就送給她。”
“太感謝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忙我一定會幫你。”越永渡想到阿鳩收到卯廚子做的甜點心后可能出現(xiàn)的開心表情,自己也忍不住覺得心情愉悅了許多。卯廚子的手藝,在璃月港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雖然不知道阿鳩有沒有吃過,但是越永渡就是覺得阿鳩會喜歡這些甜點心的。
于是越永渡和卯廚子道了謝之后,就帶著摩拉肉去了寒叔的鋪子,胡老堂主的那副戒指還沒打完呢,這些天還有得忙。他走后,卯廚子一回頭,就看見剛才那位客人已經(jīng)放下了筷子。
“這道菜……很有意思,讓我想起了一些舊事。”男人站起身,微笑著對卯廚子說道,“就叫它四方和平,如何?”
“四方和平?”卯廚子細細品味著這個名字,只覺得十分大氣,不禁叫好,“好,那以后這道菜就叫四方和平了。”
沒想到男人拿起放在桌上的傘,轉身欲走,卯廚子連忙叫住男人:“這位先生,我好像還沒有問過您的名字……”
男人頓住腳步,轉過半張臉來,黑瞳中似有金光閃過:“……鐘離。”說完,他往前走,撐著傘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剛才那個和年輕廚子交談的人,鐘離能感覺得出來,對方身上的氣息,和普通人類明顯不一樣,又和仙獸有區(qū)別,或許是精怪;但是看那人身上又沒有邪惡的氣息,想是純善之物,對人類沒有壞心思。
鐘離站在璃月港來往的人潮中,看著雨水從空中飄落,摔進青石板里。他凝望著璃月港的一切,一直到眼睛都有些酸澀了。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踏足過這片土地了,久到都快忘了,璃月港一直都是如此繁榮。
勤勞創(chuàng)造黃金,帶來繁榮。鐘離曾經(jīng)一直想要守護的那片土地,如他所愿,將文明的火種以另一種方式傳播下去。
鐘離就這樣撐著傘慢慢地行走在璃月的街巷中,來往行人說的話語盡數(shù)飄進他耳中……他停在了鐵匠鋪附近,看見剛才那個精怪穿著短衫,站在鐵匠鋪的火爐前,揮動著手中的鐵錘。火苗跳動在對方藍紫偏粉的瞳眸中,顯出一種生命力。
越是感受,鐘離越是覺得越永渡身上的氣息有一些熟悉,但是他在腦海中將自己認識的人都回想了一遍,哪怕是一死一被封的兩位摯友,一一比對了一番,也都覺得和越永渡的氣息對不上號。
難道是……那個名字剛出現(xiàn)在腦海里,立刻被鐘離驅逐出去。不,怎么可能會是他……。那個人確實已經(jīng)死了,不會再回來了;他是時間的贖罪者,被自我流放,斷不會留下自己的血脈……
“嗯?”越永渡感覺有誰在看自己,下意識地抬頭去尋,卻什么也沒看見,只有各色的雨傘。
可能是太過關心阿鳩了吧。越永渡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埋下頭繼續(xù)干活。今天就不要太晚回去了吧,小卯做的點心涼了就沒那么好吃了。
在越永渡看不到的地方,鐘離已經(jīng)離開了。鐘離此次來璃月港是想看看璃月港近些年的發(fā)展狀況的,不是來頭腦風暴猜猜越永渡和誰有關系的,想不出來那便不用想了,反正越永渡看上去也不像那種會惹出事來的;若是真的引起禍端,到時候再解決也不會遲。
“你很好地完成了你的職責。現(xiàn)在,去休息吧。”鐘離聽見有人這么說,他側過頭去看,那是一個商人在夸獎他的下屬。那個下屬聽見商人的話,原本疲倦的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他向商人道謝,快步向家的方向離去。
有那么一瞬間,鐘離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雨傘。他突然覺得很累,過往種種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的職責……又是否已經(jīng)完成?”他問自己。巨大的迷茫包裹住他,他許久不曾來過璃月港了,如果說過去他是為了守護璃月,引導璃月,那么現(xiàn)在的璃月如此繁榮,他又能為璃月做什么呢?
凡人向神明祈求答案,而神明的問題連神明自己也感到困惑。
……
……
“阿鳩,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過來。”越永渡拎著食盒朝樹下那個小小的身影走去。雖然他和卯廚子關系不錯,但是一碼歸一碼,越永渡還是堅持給了卯廚子這些點心的全款,花了他不少摩拉,怎么說都有些心痛。但是一想到阿鳩會因為這些甜點心忘掉昨天的不開心,越永渡又覺得,算了,摩拉花出去才是錢,一直放在那里只會是金屬,畢竟友誼是無價的。
“嗯?”阿鳩聽見越永渡的聲音,轉過身來,看見越永渡手上被打開的食盒,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這些是什么?”
一小碗軟嫩潔白的豆腐一般的東西,一大碗點綴著幾顆蓮子的蛋羹,一碟像蓮花一般的點心,一籠如云朵抱月的包子似的吃食,一盤杏仁豆腐……
“我托了朋友特意給你做的點心,你快趁熱嘗嘗。”越永渡蹲下去,把這些點心一一拿出來擺放在草地上,抬頭卻看見阿鳩端著那盤杏仁豆腐發(fā)呆,“怎么了?”
“沒什么。”阿鳩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低下頭隱去眼中的異樣,“我只是想到,在很久以前,我也去過璃月港,那時候有一種叫烤螭虎魚的吃食,我很喜歡。”她從食盒中拿起一支勺子,舀起一勺杏仁豆腐放進嘴里,又一勺,再一勺……
真甜,真難吃。阿鳩一口一口吃著,這具人類殼子眼角無用的腺體開始分泌出液體,鼻子也有點酸。這種東西,甜得發(fā)膩,甜得發(fā)苦,怎么會有人吃得進去呢……
“這個廚子叫什么?”阿鳩含糊地開口,可能是嘴里含了食物,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做得太甜了吧,是要膩死人嗎?”
“你不喜歡嗎?”越永渡問,同時在心里默默記下了阿鳩不喜歡太甜的點心。
“不,我很喜歡。”阿鳩用力咽下最后一口杏仁豆腐,嘴角扯了扯,還是沒能擠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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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沐浴之樹
杏仁豆腐不含豆腐,是杏仁和牛奶制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