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補習班的同學回想97年高考，只剩下唏噓。

　　李佳然不好惹，不僅僅是因為她有一個強勢潑辣的親媽，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親爸。

　　鐵山縣教育系統很重視這次高考考點發生的惡性案件，市里還專門下了指示，一定要從重從嚴處理，警示后人。

　　對楊柳的處理結果下來了，取消本次考試成績，三年內不許參加高考，并追究刑事責任。

　　鐵山縣公安系統的警察們犯了難。

　　首先是案件定性的問題，這年頭還沒有明確規定這種情況該怎么處理、適用哪條法律條文。

　　而且大動干戈，群眾可能會以為是公報私仇。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更不妥，畢竟這個案子的影響太惡劣了。

　　緊急磋商之后，老公安們給楊柳定了一個尋釁滋事罪。

　　公安剛打算到醫院傳喚，卻被醫生告知，病人懷孕了。

　　或許這就是楊柳的倚仗，所以有恃無恐。

　　她徹底瘋了，顯然是打算一條路走到黑，公安上門訊問的時候，還一口咬定孩子是唐宋的。

　　只是對于她的胡亂攀咬，大多數人都嗤之以鼻。

　　唐宋有作案的條件和能力，卻沒有作案動機和時間。

　　鐵山縣這種落后的小縣城與浪漫無緣，唐宋找遍了每個角落，也沒有發現有玫瑰花出售。

　　心靈手巧的老楊是個技藝精湛的扎紙匠，能把玫瑰花扎得以假亂真，但那畢竟是假的。

　　人民醫院的花壇里，成簇的月季花開的正艷。

　　唐宋硬著頭皮折了一朵，頂著路人好奇的眼神，進了醫院。

　　病床早已經空了，搬進了一個胳膊骨折的小姑娘。

　　李佳然家里也沒有人，他還是沒送出這朵開的最艷最媚的月季花。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學生們到齊了，今天是估分的日子。

　　唐宋手里拿著標準答案，怔住，下意識的往教室最后面，靠著向陽處窗子的座位看過去。

　　那個如月季花一樣悄然綻放的少女沒有出現，就像她從來沒存在過，補習班的同學也默契的避開這個讓大家仰慕的名字。

　　但唐宋知道她來過，存在于上輩子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中，也存在于嘴角那個還沒消散、帶著熾熱余溫和混雜著淡淡柿子香味澀味的親吻中。

　　李佳然徹底還完了，可以解脫了。

　　或許帶著點不甘，帶著點遺憾，她就是這么不講道理的玩起了消失。

　　也許有些人注定就只是過客。

　　標準答案發下去后，教室里亂糟糟的。

　　有人揮拳喊著yes，自然也有人拍著大腿惋惜。

　　最后統計分數的時候，萬年老二的位置換上了別人的名字，唐宋把估分成績單收上來搭眼一掃，總覺得心尖兒猛地抽了一下。

　　魏壯壯跟自己犯起了別扭，單方面發起了冷戰邀請。

　　她同情李佳然，但不意味著能心甘情愿的把男朋友拱手讓人，甚至她都想好了如果李佳然要趁著唐宋心懷愧疚的時候獅子大開口，她該怎么挫敗李佳然的陰謀。

　　偏偏李佳然玩起了消失，給她一種蓄力半天，出拳砸在棉花上的失落。

　　總歸是她心疼唐宋，哪怕自己心里難受的要死，也不得不忍辱負重去安慰唐宋。

　　只是心里有怨氣，說出去的話也硬邦邦的。

　　“晚上你帶我到工人廣場看鴿子吧。”

　　工人廣場對面原來有一家電影院，前些年電影院拆掉了，只留下門前光禿禿的一尊雕像，很有異域風情的雕像，好像是某位文學家小說里女主角的雕像。

　　夏天的時候，每到夕陽西下，總有一群鴿子聚集在雕像附近，是一道很好的風景。

　　唐宋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好，看鴿子。”

　　李蓉早上蒸了饅頭，唐宋拿了一個放到窗臺上暴曬，不到半個小時，饅頭成了饅頭干兒，用手一搓，碎屑嘩啦啦的往下掉。

　　這時候用來喂鴿子正好。

　　正打算帶著魏壯壯出門的時候，唐真伸手攔住去路。

　　“哥，你說過高考之后，帶我去水庫摸魚捉青蛙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我可是你親妹子。”

　　語氣酸溜溜的，她似乎是吃魏壯壯的醋了。

　　另一方面，她同情李佳然的遭遇，對魏壯壯有點敵視。

　　唐宋皺眉刮了她一眼，她吐吐舌頭，眼神閃躲，揪著指尖討價還價：“后天早上行嗎？”

　　唐宋說：“不行！”

　　“那什么時候去？”唐真再問。

　　“明天早上。”

　　“......”

　　唐真呼吸一滯，嬌嗔道：“煩人。”

　　順勢拉住唐宋的胳膊，笑嘻嘻的提條件：“早上出發，帶點吃的，中午不回來，我想好好玩一天。”

　　唐宋點著她的額頭，繃著臉說：“不許討價還價。”

　　“好吧。”唐真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撇撇嘴：“那你說什么時候回來？”

　　“晚飯之前。”

　　“......”

　　“你故意的，你討厭！”唐真不依不饒的捶打，哼道：“一會你回來的時候，給我買一根雪糕，奶油味的，謝謝哥哥。”

　　唐宋把手收回去，故意逗她：“不用謝，妹妹，因為我不會給你買。”

　　“......”

　　唐真翻著白眼跺腳，徹底破防，忽然扭頭鉆到小廚房里抄起爐鉤子，站在門口揮舞。

　　“唐老大，決斗！”

　　唐宋早已經拉著魏壯壯跑出家門。

　　工人廣場西邊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道。

　　魏壯壯脫掉鞋子，用手拿著，小心翼翼的赤足踩上去。

　　光溜溜的鵝卵石被烤的暖烘烘的，踩在上面舒服極了，讓人下意識閉上眼睛想睡覺。

　　她把腳步走成筆直的直線，遇到障礙也不拐彎，揪著裙擺直接跨過去。

　　走累了，直接坐到路邊的椅子上。

　　椅子被曬得很熱，有些發燙，她先讓唐宋坐下，鬼鬼祟祟的左顧右盼，見沒人注意才羞答答的坐到唐宋的腿上。

　　幾次抬頭，終于鼓起勇氣，慢慢閉上眼睛把下巴往前遞。

　　魏壯壯有些缺氧，拄著唐宋的肩膀睜眼，舔了舔發麻的嘴唇，又捧著唐宋的下巴輕輕啄了一下，才羞怯的解釋道：“書上說人在接吻的時候，身體會產生多巴胺和內啡肽，這兩種物質和特定受體結合，會產生欣快感，使人忘記煩惱。”

　　椅子旁傳來嘎嘎的叫聲，幾只嘴饞的鳥見兩人無暇顧及饅頭干兒，貪婪的啄食。

　　剛開始，這幾只鳥還很警惕，啄食的時候還不忘抬頭警戒，發覺到兩個愚蠢的人類似乎同樣在進食，便開呼朋引伴始肆無忌憚了。

　　魏壯壯縮回下巴，積攢起來的勇氣已經消耗殆盡，羞答答的蕩著兩條大長腿。

　　忽然伸手一探，偷襲了一只正在啄食饅頭的鳥。

　　唐宋揉著她的腦袋道：“你這一抓，讓鴿子失去了對人類的信任。”

　　魏壯壯嗔道：“我就是再抓一百下，鴿子也不會失去對人類的信任，因為這只鳥叫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