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的高考落下帷幕，不管考得如何，考生們總算解脫了。

　　唐宋發揮的還算正常，自以為沒出現什么失誤，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從下午考試開始，左眼皮就跳得厲害，不受控制的跳。

　　從考場走出來的時候，他如是安慰自己：左眼跳財，右眼跳禍，他大概是要發財。

　　校門口的門衛崗亭遮陽傘底下，魏壯壯笑著揮手迎上來。

　　“唐宋，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那個？”

　　還沒等唐宋開口，她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挽住唐宋的胳膊蕩秋千，歪著腦袋說：“我蒙了七道選擇題，但是全蒙對了。”

　　“蒙”這個字用的很不準確，她只不過是用了最笨的逆推方法，把四個選項帶入到題目中反復驗證，這是她的獨家訣竅，屢試不爽。

　　唐宋伸手一撈，把魏壯壯抱起來，說：“等會帶你兜風。”

　　“討厭，又捏我屁股，快放我下來，這么多人看著呢。”魏壯壯俏臉嫣紅，血氣順著粉腮凝聚到圓潤的下巴，仿佛要直接滴到日漸豐滿的心口，不安的拱蹭兩下，嘗試著把伸到裙子里的那兩只滾燙的大手拉出去。

　　幾次無果之后，掩耳盜鈴一般的整理好裙子，貼心的遮住，反復告誡自己，這樣別人就看不見了。

　　姿勢很曖昧，氛圍很甜膩。

　　“唐宋，你別亂動。”魏壯壯咬著嘴唇呢喃一聲，羞怯的睜不開眼睛，下巴墊在唐宋肩窩，緊緊環住唐宋的脖子，力度之大，仿佛要把自己揉進他懷里。

　　剛隨著人群走出校門，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唐真便朝著鶴立雞群的親哥招手，扯著嗓子喊：“哥，快過來，出大事了。”

　　他一只手被唐真拉著，一只手抱著魏壯壯。

　　奇怪的三人組以這種更奇怪的姿勢，在街上狂奔。

　　“到底咋回事？”唐宋喘著粗氣問了一句，剛才唐真語速快，而且幾乎沒什么邏輯，他只是囫圇聽了個大概，似乎是二高考點那邊出了問題，什么打起來了，好像還有李佳然。

　　“我跟你說不清楚，反正先去醫院就是了。”唐真也只是負責傳話，畢竟她不是考生，而且張穩就是這么告訴她的。

　　......

　　剛進醫院走廊，唐宋似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補習班在二高考點考試的學生都來了，大伙圍在走廊里，氣氛安靜的有些可怕。

　　“到底咋回事？”

　　大伙面面相覷，最終周星佳長吁短嘆一番，抬頭澀聲道：“楊柳把李佳然卷子撕了，全都撕了，撕的粉粉碎。”

　　東拼西湊，唐宋似乎明白了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

　　楊柳顯然是蓄謀已久。

　　一般來說，高考考點的準備很充分，對這種考生因為情緒崩潰引發的報復他人的行為有補救措施，那就是申請緊急更換試卷和答題紙。

　　但楊柳選的時間太湊巧了，湊巧到讓監考老師措手不及。

　　最后一門考試還剩下不到一分鐘，楊柳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李佳然身邊，搶過卷子就撕。

　　凡是李佳然座位上比啤酒瓶蓋大的紙，她都沒放過。

　　監考老師沒反應過來，就連當事人李佳然都沒反應過來，或者說她反應過來了，但是被突兀的變故嚇傻了。

　　等白花花的紙片從楊柳手里飄下來的時候，李佳然腦子轟的一聲。

　　完了，全完了！

　　時間仿佛停止了，等監考老師反應過來制止的時候，兩個女同學已經扭打到一起了。

　　理清了思路，唐宋心里沉甸甸的，一口濁氣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

　　病房門開了，李蓉從里邊退出來，臉色很難看，眼睛也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

　　她只是個普通的婦女，兩個孩子的母親，不敢大言不慚的說沒做過一件虧心事，但也沒殺人放火十惡不赦。

　　偏偏這樣的糟心事就讓她遇上了。

　　“壯壯，到姨這來。”李蓉擠出笑臉朝魏壯壯招手，又給唐宋使了個眼色。

　　唐宋讀懂了李蓉的眼神，躊躇了好一會，走到病房門口，抬手，落下，再抬手，胳膊懸在半空，正聽見蔡舒萍嚎啕大哭。

　　門拉開了，兩個民警站在門口，正打算出去。

　　李愛民夾著煙卷的手抖得厲害，笑的很不自然，看見唐宋，他嘆了一口氣。

　　借著這個功夫，唐宋擠進去，輕輕帶上門。

　　病房里煙味很重，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李佳然披頭散發，雙眼空洞無神，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不管蔡舒萍說什么，她就是沒有一點反應。

　　李愛民扔掉還剩大半截的煙卷，強顏歡笑道：“佳然，小唐來了。”

　　李佳然眼角動了一下，然后抱著枕頭扭頭，側著身子把自己縮成最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咬著手指頭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李愛民心都要碎了，走過去把蔡舒萍攙起來往外走，跟唐宋錯身的時候，唏噓道：“佳然一直聽你的話，你開解開解她吧，悲劇已經發生了，把眼睛哭瞎也是于事無補。”

　　病房門合上了，病房里又變成了死一般的沉默。

　　唐宋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不管說什么都是在李佳然的傷口上撒鹽。

　　論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重頭再來？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勇氣。

　　床頭柜的果籃里放著幾個紅彤彤的柿子，很軟，果香四溢。

　　唐宋信手拿起來一個，顛了顛，開始剝皮。

　　他一邊剝柿子，一邊輕飄飄的自言自語：“本來我還尋思著，將來我走了，補習班怎么辦。現在巧了，把補習班留給小李老師，我也能放心。正好小李老師帶著咱們集英社這個品牌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李佳然搖頭，病懨懨的說：“唐宋，我之所以到補習班上課，僅僅是因為補習班有你，你知道嗎？”

　　沒有唐宋的補習班對她來說，多待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唐宋扭過頭，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點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還知道你最喜歡吃柿子和山楂，愛吃紅豆粥，從小就喜歡吃糖，可你爸媽不讓你多吃，我什么都知道。”

　　“這算什么？施舍嗎？”李佳然轉過身來，倔強的看著唐宋，癡笑道：“你不用愧疚，我喜歡你，遠比你以為的還要喜歡，所以不能容忍楊柳污蔑你哪怕一丁點，至于今天這種事，純粹是個意外。我不敢奢望你喜歡我，但我希望你哄我安慰我不是因為憐憫或者愧疚，哪怕是有一點點在乎我，真的，我不貪心，你能不能把給魏壯壯的注意稍微分一點點給我，一點點就好。”

　　頓住一下，李佳然舒服的翻了個身，倚著床頭坐起來，就著唐宋的手吸吮著柿子汁，輕飄飄的說道：“我媽說我著了魔，甚至是犯......”

　　她對蔡舒萍的說法不置可否，只單純的以為像她媽這種無聊的人沒愛上過一個發光發熱，喜歡到讓人奮不顧身的人。

　　但有一句話她媽說得對。

　　“這就是命！”

　　世間種種莫過命運二字，一切都有跡可循，似乎從大哥冒用唐宋成績上大學的時候，因果就已經定下來了，只不過落在了她身上。

　　她突然縮著脖子把下巴放在自己肩膀，瞇著眼睛笑得很明媚，雙手交握去扯唐宋的衣袖，撒嬌道：“唐宋，你送我一束花吧，我喜歡玫瑰，那種火紅到俗氣的玫瑰。”

　　唐宋的“好”字還沒說出口，便被溫軟熱烈的少女唇瓣堵回去，生澀的吮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