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云山陰，常年不受日照，那幽深的斷崖下更是充盈著寒煞之氣。

　　若無通玄修為，入則必亡。

　　中午時分，上百名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吊唁者聚在斷崖邊，或誠心跪拜，或閉目誦經，以此追悼那位逝去的將軍。

　　這些人中，便有昨晚與藍川共飲的那幾個中年漢子。

　　“呼，已經到了嗎……藍川哥哥，謝謝你帶我來這兒。”

　　或許是分別在即，離笙的臉上看不到多少疲憊之色，只有無比真摯的笑容。

　　藍川動了動嘴唇，卻沒能發出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說：“笙兒，你看，今天的云真白。”

　　“嗯。”離笙輕聲附和。

　　“你還困嗎？”

　　“不困，一點兒也不困。”

　　藍川看著她純凈無瑕的眼睛，又沉默了下來。

　　忽然，他渾身一顫，呼吸瞬間陷入停滯。

　　“藍川哥哥，你怎么了？”

　　惡意。

　　一股令他如墜冰窟，連靈魂都為之顫竦的強大惡意出現在東南方向。擁有“暴走的黑羊”以來，還從未有人給他如此可怕的壓迫感。

　　甚至于他的修為，在片刻間足足提升了九倍，已經遠超普通的后天九重境，直逼先天。

　　但是，即便如此巨幅度的實力增漲，依舊無法給他帶來半點安全感。

　　“這會是什么人？”

　　他朝惡意的源頭看去，只見一道黑影凌空而至，轉瞬間降落在那些忙于吊唁的瑪依族人中間。

　　這些人還沒弄清發生了什么，只覺眼前無數道血光飛來，隨即紛紛失去意識。

　　藍川忍不住想要嘔吐。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上百個活人被切成大大小小的肉塊四處亂飛，宛若搖碎的草莓果凍。

　　場面之血腥，實在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圍。

　　然而大敵當前，還得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棲云崖邊，一名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的白衣少女負手而立，任憑紛飛血雨沾染她的秀發和長衫。

　　她明明擁有絕美的容貌，玲瓏的身姿，卻偏偏透出一股令人悚然不安的邪異氣息。

　　此外，一層若隱若現的黑霧籠罩在她的周身。這黑霧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識，不斷扭曲、變幻成各種形態詭異的怪物，似欲擇人而噬。

　　忽然，少女往藍川所在的位置看了過來。準確地說，她看的是離笙。

　　離笙張口，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喚道：“姐姐。”

　　少女輕撩長發，柔聲道：“好妹妹，你果然到這兒來了。”

　　聽見兩人的對話，藍川頓時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姐姐，你為何要殺這些無辜平民，他們是來祭拜父親的啊。”

　　“祭拜？”

　　離洛精致的面容上寒意涌現，“他們也配？一群軟弱自私的鼴鼠罷了。”

　　離笙輕輕嘆息，“才幾個月不見，你便引發了魔障附體。再不知節制的話，只會自取滅亡。”

　　“這一點姐姐當然清楚。如今五塊靈骨，我已得其三，正要好生休養一段時間。”

　　“那你來這兒做什么，難道我現在這副模樣，還不夠讓你安心？”

　　面對親妹妹的質問，離洛微微翹起紅潤的嘴角，“有神女靈骨相助，我將來進階通玄并非難事，屆時五大部落都將奉我為主。在新的秩序之下，這片雪原再不會任人蹂躪。”

　　“如此豐功偉業，當然需要一個見證者了。笙兒，你以后就乖乖呆在姐姐身邊，看我如何實現父親未完的夙愿吧。”

　　聽完她這番豪言壯語，離笙和藍川互視一眼，都有些無所適從。

　　忽然，藍川意識到什么，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希冀：

　　“等一等，阿笙已經時日無多，怎么去見證你那些功業？難不成——”

　　他這番開口，終于將離洛的視線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但后者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挑眉梢，淡淡說道：

　　“以你的實力，能把笙兒帶到此處也不容易，可以留條全尸。”

　　“不要！姐姐，別傷害藍川哥哥……我全都聽你的。”離笙生恐姐姐真的出手，連忙出聲乞求。

　　“藍川哥哥？叫的這么親切啊。”

　　離洛露出一絲冷笑，隨即單手一招，直接將藍川懷里的離笙隔空抓了去。

　　緊接著，她像是對待寵物一般，用兩根手指輕輕揉捏離笙的臉頰。

　　“你還是這么喜歡依賴別人，我的好妹妹。我不是說過，這只會讓你成為一個無用的廢物嗎？”

　　一旁的藍川見她如此居高臨下地對待阿笙，毫無半分尊重，忍不住心生怒意。

　　“你錯了，離洛小姐。真要說的話，應該是我依賴阿笙才對。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比她更堅強的人。”

　　離洛聞言，眼角微微縮起。

　　緊接著，她突然蓮步輕移，剎那間掠至藍川面前，并將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下一刻，藍川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

　　韃里部落王城。

　　深夜，紅梅盛開的園林中，新任的韃里王獨身一人坐在月下小酌。

　　他雖戴著一塊冷冰冰的銀色面具，但那雙沉靜而慧達的眼眸，以及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高貴氣質，都讓人不由地心生敬意。

　　他身前的石桌周圍空著兩個座位，并都備以精致的酒具。

　　當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兩道人影踏空而來，悄無聲息地落座。

　　“祝賀你榮登王位，桓殷。”

　　“以你的能力，想必在這個位子上會比令尊做得更好。”

　　來者是兩名中年形象的男人，衣著、氣度皆是不凡。

　　他們分別是古鹿和珣兩大部落的王。

　　若非有重大變故，這三王齊聚的場面在廣袤而又荒寒的雪原上，幾乎不可能發生。

　　“多謝吉言。”

　　桓殷單指輕點桌面，桌上的酒壺便在一股無形之力的控制下飄起，將他們的酒杯注滿。

　　“有關約哈王離洛的事，我想兩位應該清楚了。”

　　“此女冒犯神女之靈，且大肆殺戮同族，若不盡快將其處決的話，這北域雪原恐怕很難再太平了。”古鹿王面露憂色地說道。

　　珣王沉默了片刻，問：“韃里王，聽聞你跟離洛曾兩度交手，她如今的實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如果正面對決，我勉強能夠自保。不過她得了三塊靈骨，隨著時間推移，我跟她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桓殷用平靜無瀾的語氣說道。

　　珣王和古鹿王聽完，神色都有些難看。

　　他們很清楚，面前這位韃里新王雖然尚未滿兩百歲，修為卻遠非同輩可比。

　　十年前蒼玄戰死后，不少人已將其視為瑪依族第一強者。

　　他的評價，沒有誰會去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