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埋伏
東大街。
還月酒樓雅間。
“公子,少夫人她們去了九寶當鋪。”
“去當鋪買東西?有點意思!”冷卿塵把玩著一只酒杯,“五年了,我竟沒有發現一絲破綻。”
是她隱藏得太好,還是自己走眼了?
青五皺眉道:“馮八拐老奸巨猾,不可能不留后手。公子您與他謀事,不啻于與虎謀皮啊!”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他借我之手保他血脈,必定不會做那釜底抽薪之事,咱們靜觀其變。”
“是!”
“讓紫七繼續跟著,她們返程后就讓黃三來通稟一聲。”
青五應諾退下,房間只留下冷卿塵一人。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并沒有喝,而是陷入沉思。
她為什么不隱藏了?還是說……是她來了!
六年了,他都以為她不會來了。
若是來了,自己要不要與她相認呢?
她有認出自己嗎?
如果是她,應該會吧,畢竟長得一模一樣。
酒杯中倒映出清俊的面容,隨著他的指尖輕敲杯壁,一陣陣震顫。
洞房花燭夜當晚,他已經試探過了,羞怯怯嬌滴滴的,不太像她。
那么是杖責之后來的?
有點像,可為何她并沒有表現出一絲詫異?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孫芷沁只是孫芷沁,她畢竟馮八拐的孫女,不可能是自己之前以為的單純少女。
或許在自己來之前,她已經從頭到腳把自己偽裝起來了。
青五說得沒錯,馮八拐的確老奸巨猾,甚至到如今,都還沒有確切掌握他尚在人世的證據。
萬一孫芷沁不過是一枚棋子,馮八拐必然不會放過讓她發揮最大優勢的機會。
即便是她是他的親孫女,馮家唯一的骨血。
如果自己來得更早一些,如果她也來得更早一些,他可能就不會有這么多顧忌,直接帶她逃得遠遠的。
“咳咳!”冷卿塵猛然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不同尋常的紅。
此次中毒,到底還是加重了這具身體的負擔,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韶華樓南側小巷。
駕車的紫七是把好手,馬車始終不疾不徐緩緩前行。
他并沒有因為行人少便加快速度,黃三已經在她們離開九寶當鋪時回去復命了,眼下形勢復雜,他不能掉以輕心。
巷道很靜,靜得可以聽見拉車的馬輕輕噴氣的聲音,紫七悄悄攥緊了馬鞭。
作為冷卿塵的貼身護衛之一,他早就練出了謹慎的行事風格。
剛轉過第一個彎,他便察覺出不同尋常。
繁華的東大街上,人流如織,車馬如龍。相應的,會有專人進行疏導,即便有堵塞也不會持續太久。
這也得益于屋舍之間寬闊的防火巷,比如他們此刻通行的這條,除了防火,最大的用處就是用于疏通車馬人群。
可是從發現堵塞到拐進巷道,直至走到這最后一個轉彎處,紫七都沒有聽到除他們自己外,其他任何聲響。
他記得很清楚,在韶華樓等待的時間,他們身后至少來了三輛馬車。
世人愛看熱鬧,但不是所有人都愛看熱鬧。尤其是京城的熱鬧,不是隨便就能看的。
能夠乘馬車出門的人,即便要看熱鬧,也不會自己去,而是會派隨從打聽清楚了才來回稟。
然而到目前為止,一輛跟進巷道的馬車都沒有。
只有一種解釋,有人在他們進來后,堵住了巷道口!
最后一個轉角,破空聲驟發!
“小心!”
紫七已經躍起,他斬斷了套馬繩,兩匹馬瞬間脫韁,嘶鳴著躍出數丈。
其中一匹已然撞到圍墻,鮮血飛迸,眼看活不成了,另一匹則好運險險繞過,消失在轉角。
慣性之下,馬車前軋,木轅撞擊青石地面,發出喀嚓之聲。好在此時車速緩慢,馬車才不至于栽倒。
紫七沒有停頓,在空中一個折身,足下輕點車頂,翻身落下的同時,手中長鞭已經一分為二,絞入車轱轆。
“喝!”一聲暴喝,紫七手中發力,兩力相抵,馬車很快恢復平衡。
事情當然不算完,對方顯然有備而來,一擊不成,再出一擊。
當四面皆有箭矢射來時,紫七心涼了半截。
對方根本不想留活口!
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肩胛,又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大腿。
“紫七,躲!”耳旁有人大聲道,是少夫人!
本能,他順勢矮身滑入車底,這里,是高墻之上射出的箭矢無法到達的死角。
咄咄之聲不絕于耳!
車上女子的驚叫聲短促倉惶,甚至連痛呼都沒有傳出,轉瞬被淹沒。
都……死了嗎?
紫七趴伏在車底,雙拳關節發白:到底是誰?又是針對誰?
公子的敵對勢力并不多,養病避人多年,一直小心謹慎,早已淡出人們視線了。
而大人出征在外,手握兵權,上面那位不會在這個時候有什么動作,除非是……
至于少夫人,憑她那幾個不成氣候的繼母繼妹,是絕不可能搞出這等大手筆的!
再說,公子派他和黃三跟著,說是保護少夫人,實則是監視。
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伏擊,剛嫁入冷府的一個弱女子。
包括公子在內。
否則也不會將黃三調回了。
所以到底是誰?
竟敢在天子腳下行此等事?還是在大人奔赴邊關之時?
不好!公子有難!
想通這一點,他暫時壓下失職的愧疚,以及方才少夫人出聲警示的恩情。
那些都于事無補了!眼下,他要快速找到公子,或者……把消息送出去!
事情過后,如果僥幸活著,他自當領罰,哪怕是以死謝罪。
箭雨之后,巷道再次恢復平靜。
夜幕開始低垂。
血腥味一陣陣撩撥著胃管,有血液順著車廂的縫隙,一滴滴落在地上,不多時便和他的血,匯聚成一灘。
無人來查看,毫無動靜的馬車,在昏暗的巷道中,仿佛是被人遺棄的破爛,沒有一絲生氣。
紫七不敢動,這樣出去送死毫無價值。
但是他有一樣東西,綁在傷腿的腳踝處,只要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取出來,就可以發出信號。
這是他眼下唯一,也是必須要做的!
可惜傷腿已經因失血過多而麻木,一條手臂也毫無知覺,大大影響了他的速度,他不敢賭,自己能在對方眼皮底下迅速完成。
耳朵盡量貼近地面,有人躍下墻頭,接著又有十幾人紛紛躍下,腳步聲遠去。
紫七松了口氣,他們沒有再來查看,不知是不是對這次圍殺過于自信,還是不愿現身徒惹麻煩。
又等了一刻鐘,最后一個留下觀望的腳步聲也離去了,紫七才開始蜷曲起身體。
一寸寸,終于摸到了三支竹管,他得爬出車底……
竹管清嘯,直上云霄,接著炸裂成絢爛的花火。
紫色的花火,在空中綻放了三朵!
這是暗號,也是告別!
巷道的天空狹長,他看不到其他人的回應,只能做到如此了。
仿佛用盡了全力,紫七趴到地上,閉上眼,等待救援……或者死亡。
咯吱,咯吱!
異響中,紫七睜開眼睛,有人落地的聲音,腳步正在接近!
苦笑了一下,對方還真是謹慎,竟然還留了一人!
他用未受傷的左手,摸出懷中的匕首,來就來吧,正好賺回一點利息!
咯吱,咯吱!
又是一人落地!
不對!
咯吱聲竟然是從馬車上傳來的,那來人……
念頭未落,一個女子的聲音輕輕道:“紫七,你還好嗎?”
少夫人,竟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