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辦公樓下,一位青年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無論是其漏洞百出的破爛衣褲、臟亂邋遢的發型、還是額頭上消腫不少卻依舊猙獰的傷口,都在刺激行人們強烈的求知欲望。
在謝絕第十八個路人看似關心實則吃瓜的詢問后,張基諾終于是等到了下班的江凌云。
江凌云自然也注意到的張基諾,不得不承認,今天的張基諾比昨天更加引人注目,雖然關注度上確實是步步高升,但形象上就完全是南轅北轍了。
以至于江凌云瞟了一眼后,用了三秒才想起來這個人是張基諾,當然,是依靠那殘缺但還有跡可循的穿著。
他徑直走向張基諾,眉頭微皺:“這是怎么回事?”
其實張基諾完全有時間先買一套衣服換上,但考慮到自己鴿了對方一天,自然是怎么看著慘怎么來,畢竟事實比話語更有說服力。
“呼,被逼無奈做了一個任務,勉強算是完成了,剛回來。”
江凌云看著對方猙獰的額頭,沒再說話,只是點點頭:“那,傍晚七點?”
對方以這副打扮找他,還把姿態放那么低,自然是想繼續昨天的約定,順便解釋一下爽約的原因,既然大家目的相同,不如直接進入正題。
“行,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現在已經是五點,時間有限,江凌云都把話說那么直接了,他也自然的省掉客套環節。
張基諾先去藥店買了一點酒精和醫用紗布,隨后趕回小區。
踏進小區的一瞬間,張基諾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本應遍布小區的擁抱之人,他居然一對也沒看見。
“咦?”李夜畫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自顧自的從離小區大門最近的居民樓穿墻而去。
兩分鐘后,李夜畫飄回張基諾身邊,但她的臉色不是很好。
“怎么回事?”張基諾問。
“嘶……就……還……挺刺激。”李夜畫有些吞吞吐吐,又不進行具體描述。
但話說到這,張基諾也能大致猜出來具體是什么意思。
“那些擁抱之人,從小區里轉到居民樓真槍實戰了是嗎?”畢竟之前擁抱的時候看著就已經很像了。
李夜畫表情復雜的點點頭。擁抱之人中,中年男女,以及樣貌俊朗或其他條件很好的年輕人會經常在小區中擁抱,李夜畫就這么順著樓層飄,熟面孔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們前幾天忘乎所以的擁抱,是為了促進感情嗎?或者說,在進行控制。”一兩個人戀老,理解支持,所有人都戀老,不是這個小鎮瘋了,就是她李夜畫瘋了。
雖然客觀來說,這個小鎮確實瘋了。但李夜畫確信起碼不是這種瘋法。
張基諾搖搖頭:“他們沒有控制的必要。”
之前的種種線索在張基諾的大腦中串聯起來。
他一邊朝小區走去,一邊狀似自言自語的和李夜畫交談:“他們早就被控制了。”
“從一開始,他們就是這群人手里的玩具。”
“啊?哈?你在說什么?”對于張基諾的結論,李夜畫完全是不知所云,她甚至不知道張基諾從哪得出的結論。
這算是妄想癥的臨床癥狀嗎?
“村長他們維持小鎮的精神力在不斷的衰弱,你還記得嗎?村長說過,取了扇子之后,最多三天,他們會完全喪失人性。”
“嗯……經你這么一說,好像確實有這么回事。”當時的她還沉浸在死亡的痛苦沮喪中,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之前的擁抱之人,會有一些露骨的表情,但行為還遠不至此,可今天卻統一徹底放縱起來,什么樣的精神控制能做到那么高的同步率?”張基諾走進自己居住的居民樓。
“可這也不能完全推斷……”
“游戲第二天的時候,我遇到一個樣貌一般,身體條件看上去非常好的男人衣冠不整的躺在小區的小道上。”打開防盜門。
“嘶……”還有這種好事?
李夜畫突然又開始為自己的死亡感到難過了。
“他說自己最近經常夢游,但應該沒有人會穿著常服睡覺吧?”從衣柜中翻找一會兒,最終拿出一件短袖和一條牛仔褲。
“加上阿乃的那句話。”走進浴室。
“哪句話?”
“別穿墻。”
“別穿……”
砰!浴室的門被張基諾關上。
……
十五分鐘后,額頭包著紗布的張基諾從浴室走出來。
李夜畫哀怨的看著他。
賣關子的人跟視頻軟件的超前點播一樣可惡。
“阿乃不是說過嗎?他的職責是,讓每位居民都能覺得幸福。”
只要“覺得”就好了。
李夜畫也終于反應過來:“所以說,阿乃利用村長他們創造小鎮的精神力,控制了某些居民,并遮蓋了他們恥辱的記憶?”
“過程未必對,但結果差不多。”
“這未必是他的初衷。”
“還記得嗎?他還有一句話。”
“美夢之所以是美夢,正是因為它美好而虛幻。”
這一點,張基諾是愿意相信的。
火焰最初的作用,僅僅是讓食物變得更加美味,但有人發現,用來灼燒敵人,能讓對方無論生死,都更加痛苦。
火藥做開始的用法,也不過是制作美麗絢爛的煙花,但最終,它成為各種熱兵器發展的第一步。
村長他們的初衷是好的,希望有一個如原生世界希望和平安寧的小鎮。
他們希望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
“什么意思?”李夜畫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義。
張基諾出了小區,朝約定的茶飲店走去,一邊走一邊回答:“意思就是,美夢之所以是美夢,就是因為它太過理想。”
他們渴望美好,卻忽略了律法的重要性,更是低估了人性。
可能,這里一開始確實是一個寧靜美好的小鎮,也有一些潦草的,匆忙制定出來的規則。
但這些規則太過于簡陋,以至于張基諾這樣初來乍到的人都能輕易找到其漏洞。
并非每個人都是向往安寧平靜的,每個人心中的美好是不一樣的。
阿乃確實有能力讓每個人都感到幸福,但現在這樣的小鎮,絕對不是夢魘村的各位希望看到的小鎮。
被欲望掌控的居民就像失去免疫功能的身體中出現的病變細胞,在舒適安全的環境下,不斷的發展自己的同類。
過于簡單的規則約束不了惡的生成,只會滋養,真正友善的居民成為待宰的羔羊。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對人友善成為一種約束和保護,笑里藏刀的居民變成一個個吃人的怪物。
這應該就是美夢小鎮發展至今的原因,它病了,也許一開始并不嚴重,可在長達七十年的時間里,終究是成長為小鎮中無法根除的病害。
當病根深入骨髓,就已經無法做到根除,就像擴散至全身的癌細胞,在徹底清除之前,人就會死去。
“那美夢鎮還有救嗎?”她想起張基諾對胡老師的承諾。
“美夢鎮沒救了,我們也沒有能力拯救它。”
“但總有人是能得救的。”
幸運的是,小鎮和人是有區別的,人為了清除癌細胞,如果活不下去就沒有意義,但小鎮不一樣,張基諾相信它還沒有徹底爛透,只要能留下完好的部分,就是向夢魘村的各位做出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