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懶病
當(dāng)宋青回去時,已經(jīng)醉醺醺了。酒葫蘆也是空空如也。
他把葫蘆里剩下的酒給了宋五娘,宋五娘也免了他的飯錢。
他本來不肯,只是宋五娘軟語相求,笑容可掬,又陪他喝了一杯,聊了半天,他頭腦發(fā)熱,心里一軟,便把剩下的酒給了她。
宋五娘說,原來夫妻兩人在東京開魚羹店,生意很好。汴梁城破后,從東京逃難出來,半途丈夫染了瘟疫去世了,她和小伙計千辛萬苦才到了杭州府,那個牌匾額就是出魚羹老店帶過來的。說到傷心處,宋五娘梨花帶雨……那是一張柔美的少婦面孔,瓜子臉、水杏眼、小巧的嘴唇旁有兩個笑靨,稍一抿嘴兒便顯現(xiàn)出來。柔膩的肌膚猶如凝脂軟玉,白皙中泛著淺紅,少婦的容光中隱隱還透著少女的風(fēng)韻。
看來,也不是天下所有女人都可憎可厭啊。
宋青走著,腦里還想著剛才與宋五娘喝酒的情景……
眼看快要到鋪子,發(fā)現(xiàn)綽綽站了一條人影,宋青心里一凜,難道是盜賊?他身上沒什么東西,只好抓緊了酒葫蘆。
“大官人!”嬌脆是個女人聲,宋青認(rèn)得,松了口氣。
罵道:“小乞丐嗎?你想嚇?biāo)牢遥俊?p> 他聽出了那聲音就是小乞丐,忙走上前,突然又頓住腳步驚道:“咦,你……”
在昏暗的微光下,那人身著女裝,容顏娟麗,雖然還是看得不太清楚,但是哪里有一絲小乞丐的模樣?
宋青以為自己認(rèn)錯人了。
卻聽那女子道:“大官人,是我,你不認(rèn)得我啦?”
宋青這才確定,確實就是那個腌臜的小乞丐。于是道:“哦,是你,你又來干什么?”他已有八九分酒意,想早點進去睡覺,邊說邊掏鑰匙開門。
那女子也跟著進來,道:“大官人,我沒地方可去了,求你收留我。”
宋青道:“收留你……不行,我自己都是得過且過,混一天算一天,哎,不知身在何處,拿什么收留你……”
他酒意上涌,又困又暈,眼睛已經(jīng)開始睜不開,信口說話,一邊摸上床,倒了上去,半晌鼾聲如雷……
那女子狡黠地笑了笑,去關(guān)了鋪門,又點亮了油燈,昏黃的燈光下,只見她雖然布衣粗襖,她的五官精致,一雙彎彎的含黛遠(yuǎn)山眉;雙唇流露出的遐想和靈氣,眼神里流露出溫柔和平靜,溫婉柔媚,風(fēng)姿綽約。
第二天早上,“頭好暈……”宋青醒來,只覺頭痛欲裂,嘴巴又干又苦。
“大官人,喝水……”一碗水遞了過來,他不及多想,馬上接過咕嚕咕嚕喝了個痛快,喝完意猶未盡,這才覺得有異,睜開眼睛,一個女人站在面前,“啊,你是哪個?怎么在這里?”
宋青吃了一驚。
“大官人,你不記得啦?”清脆動聽的聲音。宋青坐了起來,才回憶起昨晚的經(jīng)過,依稀記得似乎在宋五娘的店喝多了,然后回來見到就是這女人,不,就是小乞丐……
宋青望著這個女孩,目如點漆,看去很年輕,“哦,我想起來了,小……乞丐,你怎么還沒走?”
少女道:“大官人,你昨晚不是答應(yīng)過我,答應(yīng)收留我嗎?”
宋青這才吃了一驚:“啊,不可能?我有這樣說嗎?”自己現(xiàn)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想躺平過日子,混著渡過余生就算了,怎么可能再養(yǎng)多一個人?
“當(dāng)然有說哦,大官人,你可不能不認(rèn)賬哦,大官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話要算數(shù)啊。”少女驚異的張大嘴巴,露出一口又細(xì)又白的牙齒。
難道是自己吃醉了隨便亂說,宋青心想,他遲疑道:“哦,我……真有說過這話了?”看這女孩一臉天真無辜,似乎不會說假話。
“當(dāng)然有說過啦,難道你想反悔?”小乞丐見宋青口氣松動,忙道。小臉露出失望神色,似乎要哭出來……
哎,吃酒誤事啊,宋青懊惱地拍了自己一巴掌。既然說過了,那就先留下來吧,宋青生平最討厭說話不算數(shù)的人,做人要講信用嘛。小時候老師教過,人若無信不立。
這么一想,宋青無奈道:“那個小……乞丐,對了,你有名字嗎?”
女孩道:“我當(dāng)然有名字,我姓趙,叫云蘿。”
“哦,云蘿,好吧,我可以收留你,只是我也沒多少富余,你都是知道的,再說房子也沒有……”
“沒問題,我可以。我住樓下小院子那里。”云蘿見宋青終于答應(yīng)收留她,忙搶著道,“我還能幫你收拾屋子,做早餐、洗衣服……”云蘿逃難這一段時間了,流離失所、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她受夠了。
看來云蘿會的東西還不少,面對這樣一個女孩,宋青能怎么辦?
于是,在宋青躺平的計劃中,便多了一個人。
云蘿說,今年十六歲,原來是汴京小戶人家,家有父母,兩個兄弟。靖康之變時,從東京逃難,她一家人出城時被金兵沖散,她跟著其他逃難百姓,一路上討飯到臨安。她一個沒出過門的小女子,驟然遭此變故,個中艱難可想而知。幸虧她機靈,一開始用灰把臉涂抹得腌臜難看,又換了一身破爛穢臭的衣服,才能有驚無險地到臨安。
宋青對外便說,云蘿是自己妹子,逃難時走散了,最近才找到臨安,兵荒馬亂年代,這種事情多了,也沒人懷疑。
本來宋青收留云蘿很勉強,不過幾天以后,就覺得他這決定太英明了。
云蘿來了以后,整個鋪子被拾掇得煥然一新,干干凈凈,再不像原來豬窩一般。云蘿每天天沒亮就起來,掃地煮飯,還把第二天要賣的茶葉蛋炊餅都做好了,而且還泡了一大壺?zé)岵琛T铺}聰慧伶俐,只見過宋青做過一次,便懂得七七八八了,沒幾天,已經(jīng)青出于藍(lán)。做的茶葉蛋和炊餅比宋青做的還地道。然后又提了一籃子衣服出去湖邊洗,再回來做好熱氣騰騰早餐。
云蘿勤快得像一只百靈鳥。
一開始宋青還依然保持日上三竿才起床的習(xí)慣,后來每天見云蘿這樣忙得腳不沾地,也不好意思了,慢慢習(xí)慣早起。
從此以后,鋪子也改變營業(yè)時間,從早上就開始營業(yè),隔壁王婆嘖嘖稱奇,對云蘿贊不絕口,說她一來,終于治好了宋青的懶病,這后生開始變得正常起來了。
小店生意也好多了,鋪子里外被云蘿收拾得干凈,而且云蘿嘴巴甜,人又靈巧,比起原來宋青愛理不理叫客人“自取”的態(tài)度,簡直是天淵之別。
宋青釀酒的方法也被云蘿學(xué)會了,沒多久自然也由她代勞,這下宋青就徹底當(dāng)起了甩手大掌柜,整天悠哉悠哉的提著酒葫蘆,到處瞎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