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帶緩緩轉動，一開始是李悅的說話聲，很清晰：“傻丫頭，不是現在……”

　　什么亂七八糟的。

　　底噪的沙沙聲。鋼琴的聲音很甜，像砸在杜晨的腦門上。接著是李悅低沉的歌聲，氣息密集瓷實，咬字很干凈，聽不到一點呼吸。

　　世界安靜了。

　　杜晨感覺像在聽一張專輯，她驚奇地望著李悅，道：“錄得這么好？”

　　“差遠了，就一個聲道。”

　　“哥哥你聽！”她摘下一個耳機，塞進李悅的耳朵。

　　“錄得不錯，挺通透。”

　　李悅聽了一會。因為是demo，他的歌聲、鋼琴都盡可能的簡單。邁克爾、唱片制作人經驗豐富，聽一遍，馬上能腦補好各種編曲。

　　“盈盈，你聽你哥唱的！我再錄一盤，好不好？”杜晨道。她家的錄音機是雙卡的，很容易翻錄。

　　李悅道：“這盤demo就給你們倆，歌詞、譜子也給你一份。但你不許復制，不許給外人聽，更不許弄丟。”

　　“太好了。我晚上聽7遍8遍！”

　　“謝謝叔叔，我們撤了。”

　　大家和杜文衡等人告別，亂亂地出門。湯生教授留下聊天，溫斯頓·卡特都50歲了，也早早開車回去。剩下的人興致很高，沖進小飯館，點了一桌子菜，喝酒慶祝。

　　這是個特別的夜晚。朋友們聽了李悅寫的歌，產生了各種復雜的心情。

　　詹姆斯想，在《紐約客》發表長詩、小說，雖然很牛，但畢竟比較小眾。流行音樂不一樣，李悅真的能賺一大筆錢。

　　“二哥，你什么時候學的鋼琴？”李盈舉著筷子，恍惚地問。

　　“很簡單，咱們買個小鋼琴，我回頭教你彈。”

　　“你為什么會寫歌？”

　　“瞎寫的。”

　　蔣婕很怕生，坐在李悅身邊，紅著臉倒了一杯啤酒，道：“師父，我敬你一杯。”

　　“別敬了。你喝一口就成。”

　　“我不。”蔣婕咕嘟咕嘟，一杯酒都灌了下去。

　　“干杯！”

　　詹姆斯住在燕京大學，離得太遠，匆匆吃了兩口就準備告辭。他招呼李悅出來，點燃一根煙，沉吟道：“我先走了。你別喝太多，一會把凱特送到家。”

　　“你慢點。”

　　“李悅，凱特是我妹妹。你送她回家，但是不許那什么，欺負她。懂嗎？”

　　“您還真有想象力。放心吧，你注意安全。”

　　“沒跟你開玩笑！”

　　“趕緊滾。”

　　李悅回到座位，默默觀察。李然、李盈是最親的人，趙曉銘、凱特成熟穩重，蔣婕也很聽話，唯一不太靠譜就是朱峰。不過，他既不懂英語，也不懂音樂，非常安全。

　　似乎萬無一失了。

　　大家吃飽喝足，先送蔣婕回家，又騎自行車到了胡同口，李然等人先回家，李悅去送凱特。

　　晚上10點多，街上的行人稀疏，偶爾一輛老式的轎車滑過路面，很快消失不見。路燈很明亮，他們的影子在柏油路面上拉長縮短，似乎永無休止。

　　兩側的建筑物很熟悉，夜晚又把它們變得陌生。凱特在前面騎，黑色短發讓微風吹亂了。

　　“我就住那個房間。要不要來我宿舍坐一會，喝杯咖啡？”凱特鎖好自行車，在臺階上跳了跳。

　　李悅道：“這么晚了我不喝咖啡。”

　　“我也沒想煮咖啡……”

　　“好吧。”

　　凱特打開門，開了燈，放好鑰匙，帶李悅轉了一圈。這是個溫馨舒適的小房間，帶客廳和臥室，電視可以收到衛星信號。

　　房間里很安靜。客廳有一把北歐風格的小椅子，很可愛，也不占地方。李悅一眼就看上了，準備偷走。

　　他說：“凱特，你還是煮咖啡得了。”

　　“我知道。”

　　凱特靠在沙發里，抱著靠墊道：“你錄了4份磁帶，一個在杜家，剩下3個在我這里。你打算賣多少錢？”

　　“歌曲的版權收益主要有3大塊。一是唱片版稅。邁克爾是最高的，《戰栗》專輯賣一張他能賺2美元。二是演出版稅，電臺、電視播放的錢。第三個叫同步版稅，廣告音樂，電影里的背景，用到你的歌曲，都要給作者錢。”

　　“比如說電影，主人公經過一家小商店，背景放了一首歌，只有幾秒鐘，也要給你錢嗎？”

　　“當然。”

　　“那太好了！”

　　“所以，假如我放棄一首歌的所有收益，徹底賣掉，價格就能非常高。比如《viva la vida》，我可以開價250萬美元。其他歌也能賣50萬以上。”

　　凱特吃了一驚，道：“為什么？你是作者，將來每賣一張唱片，你都能賺幾毛、幾分，那樣賺的更多。”

　　“太慢了。我需要現金。”

　　“你一次性賣掉，將來會失落的。他可以用你的歌做廣告，拍MV。幾年以后，你經過一家小商店，忽然聽見了你的歌，就像電影里那樣……”

　　“我需要現金。”

　　“為什么？”凱特躺在沙發里，閉著眼睛道，“再說，你一次性得到了大量現金，起碼要扣掉一半的稅。”

　　“我又不是你們國的人，也沒綠卡，能想辦法避稅，而且能避掉100%。”李悅喝了一杯咖啡，感覺意志薄弱，快扛不住了，忙道，“我先走了，你早點睡。”

　　“或者，也許……”

　　“我都知道，咱們以后再說。”李悅拍了拍她的手背，順手拎起小椅子。

　　“可能，如果……”

　　“日子還很長，你不要急，說話不要用虛擬語態。”

　　凱特羞紅了臉，起身怒道：“怎么是我急？我一點也不急。愚蠢的人類……”

　　“晚安。”

　　“白癡去死！”

　　凱特渾身難受，氣得脫了上衣，在沙發上翻滾了半天。她定了定神，找出一盤磁帶，放在錄音機里。她剛要按播放鍵，忽然想起要保密，又找出隨身聽，戴著耳機聽。

　　那首歌能賣250萬美元？做夢吧。

　　你一分錢也得不到，反倒欠人家100萬美元，最后流落街頭，在曼哈頓110街要飯，在圣誕前夜凍餓而死。

　　好開心……

　　李悅拎著凱特的小椅子，騎車回家。

　　第二天是周日，趙曉銘等人來到他家，拿著笤帚、拖把、抹布，幫忙布置房間。大家打算先把家具搬出來，擦拭干凈，再把房間細細打掃一遍。

　　街坊們都來看熱鬧。鄧雁在一邊欣慰地看著，實在插不上手，掏出10元錢巨款，吩咐道：“小悅，你去買點喝的，汽水冰棍。”

　　“媽您甭管了，我在這監督，他們一會自己去買。”李悅抱著一疊被子道。

　　“聽話，快去！”

　　家里的家具、衣服很少，但仍然是個大工程。大家最后搬出來幾個床架床板，連床墊都沒有。

　　“咱們先歇會。一會先擦家具，再收拾里邊。我去買點水。”李悅指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