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岳明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是的，榮志才說的對。作為一名普通的、遵紀守法的、剛剛高中畢業的十八歲學生，作為一名在和平安定的社會中長大的青年，作為一名被溫暖和睦家庭養育而出的年輕人，他確實不會無緣無故升起傷害同類的想法，更別說殺死對方了。

　　他之前的人生經驗教導著他，對同類下殺手是錯誤的行為。他也認同這個準則。所以，他并不清楚在關鍵的時刻，自己是否真的下得了手。

　　然而，事實上，在獠牙咬合時，他什么也沒想，什么情緒也沒有浮現。

　　他不明白自己是應該為殺人的行為感到恐懼，還是該為“沒有感到恐懼的自己”而感到恐懼，亦或者，這件事其實連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都算不上，根本就不值得他有更多的反應。

　　眾多的思緒糾纏在他的腦海中，口中的血腥味濃得嗆人。他張了張口，最后問出的卻是一句無關的話語。

　　“你為什么要殺隊友？”

　　倒在地上，喉嚨處汩汩地流淌著鮮血的榮志才還剩最后一口氣。聞言，他用一種奇怪的、像是在說“你這問的什么廢話？”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余岳明本以為他不會回答，但對方卻用著那被扯斷喉嚨后模糊不清的語調，以一種平淡的、甚至是不解的語氣反問了一句。

　　“副本、又沒有法律……反正、遲早要死，不如，隨心所欲……我，殺就殺了，關你什么事？”

　　話音落下，他的氣息逐漸消逝了。

　　余岳明腦子仍然很混亂，他下意識地看向剛才子彈打來的方向，看見了跪坐在地上、正大口喘著氣的盧松煙。

　　她的手邊滑落了一把手槍，正是剛才榮志才用來攻擊他們的那把。剛才余岳明的那一踢正好把手槍踢到了盧松煙的手邊，給她創造了機會。

　　看到狼犬看了過來，她張口，剛想說些什么，就被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嗆到，驟然轉過頭捂住嘴，狠狠地干嘔了起來。

　　見到這種正常的反應，余岳明反而覺得有些平靜了下來。

　　他先是粗略查看了一下沈永亮的狀況，發現他確實已經沒有了呼吸。

　　隨即，他拖著重傷的身軀，緩緩走到了盧松煙身邊，與她并排坐在了地上。

　　狀態稍微恢復了一些的盧松煙長嘆了一口氣，看向旁邊有些神游天外的余岳明。

　　“那個……你還好吧？”

　　余岳明此刻大腦的運作還不是很流暢，下意識且沒過腦子地回答了一句。

　　“不是很好。”

　　這段對話立刻讓兩人再度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幾分鐘后，終于緩過來一些的余岳明大腦多少靈光了一些，看了看同伴那慘白的臉色，補救道。

　　“你的傷口沒問題吧？”

　　“還好，沒傷到大血管。”

　　“你……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吧。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盧松煙瞥了一眼旁邊的尸體，再次捂住了嘴，抑制住自己干嘔的欲望。

　　發現選錯了話題的余岳明連忙道歉，對方搖了搖頭，表明不是他的錯。

　　“……這么多副本，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有隊友死去。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多虧你解決掉了他，我們才能活下來。”

　　余岳明張了張口，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最后只好勸了一句。

　　“你如果心里也不好受的話，不用勉強安慰我的。”

　　盧松煙勉強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說，我年紀都比你大，再怎么樣，這時候我都該表現得更堅強一些啊。”

　　她又苦思冥想了一陣，遣詞用句有些混亂地開導道：“你人很好，不要去在意那家伙說的話。之前也是多虧了你，我們才打贏了那怪物。你不需要為了那種家伙有心理負擔。”

　　余岳明抖了下耳朵，沒再說話，但心情確實輕松了一些。

　　他們又閑談了幾句，把思緒從眼前的場景轉移開來。

　　休息了一陣后，余岳明的傷口在他強大的恢復力作用下初步愈合、止住了血。恢復了行動力的他走到兩具尸體邊，進行收尾處理。

　　面對沈永亮的尸體，他沒有多做什么，只是從對方的包裹中翻出了一件外套，蓋在了他身上。

　　這個舉動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但作為一名人類，他認為有必要這么做。

　　對榮志才的尸體，他就沒有那么客氣了，直接翻找起了對方的衣物口袋和包裹，從里面翻出了之前那塊星形石塊，同時撿起了對方之前用于攻擊的那把匕首。

　　不屬于當前副本、而是由玩家在之前副本中獲得的道具不會在碰觸后立刻彈出光屏，源自副本之外的特殊物品雖然在溝通系統后可以看到“該物品為特殊物品”的提示，但不會顯現出具體的介紹。

　　因此，石塊的介紹直接浮現在了他的眼前，但匕首沒有自動浮現光屏。

　　余岳明用意念溝通系統，讓匕首的介紹也一同顯示在眼前。

　　【古老者貨幣】

　　【古老者之間使用的滑石貨幣，與古老者的歷史一同被埋葬在地底。出售給系統商城可獲得兩積分。】

　　【儀式匕首】

　　【經歷了無數次儀式的祭祀用匕首，吸滿了祭品的鮮血，能夠從傷口吸收活物的生命力，讓被攻擊的對象陷入虛弱狀態。】

　　收拾好戰利品后，他撿起自己的物品，轉身回到了盧松煙旁邊。

　　那把匕首他自己留下了。插好刀鞘后，他把匕首別在了纏繞修格斯之卵的繃帶上，方便他直接叼著帶走。

　　用來換積分的星形滑石則給了盧松煙。這次戰斗中她的功勞也不容忽視，多虧了那一槍，才給他制造了絕佳的反殺機會。

　　遺憾的是，那把手槍并不是道具。

　　考慮到他們并沒有在小鎮上找到賣槍的商鋪，手上也沒有足夠的資金，而且一路上他們都是一起行動，對方沒有單獨去買槍的機會，這大概是榮志才自己在副本開始前用積分兌換的隨身物品。

　　從他的行為來看，這把槍并不是用來對付怪物，而是專門用來對付副本隊友的。

　　“槍里原本能夠裝六發子彈。我用的是最后一發，所以他之前已經用掉了一發……”

　　盧松煙拆開了彈匣，檢查之后，得出了結論。

　　余岳明沒有接話，但也明白了周楊真正的消失原因。

　　兩人默契地沒有接這個話題。盧松煙硬撐著站了起來，恢復得更好一些的余岳明站在她身邊，借了個肩膀給她支撐，緩步向著出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