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法
“留下來吧。”
花瓶和雕塑竊竊私語。
“留下吧!”
掛鐘和窗戶叮當作響。
“留下來——”
地毯和樓梯震動著回答。
小櫻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厚重的地毯溫柔地接住了她。
過去的記憶,不,應該說所有的不美好的記憶——
痛苦的逃亡、背叛的拋棄、世界的終末、輪回的反復,在這溫和的觸摸下,被沼澤吞沒般逐漸消融。
女孩幾乎就要沉浸下去。
如果不是一道閃電的突然出現。
那紫白色的、樹枝一般蜿蜒的閃電,無聲地劈開了窗戶,破碎的玻璃花般散落。
飛在空中的透明晶體折射著閃電的光,將這一瞬的光芒奇跡般地延長,最后落到了小櫻的眼中。
夢中有誰在對她說話——
【如果總想著忘記、丟掉苦澀的記憶,那么美好的、像糖果一樣甜的記憶也會一起消失的。】
【我不可以逃避,我不可以丟下過去的自己……】
小櫻掙扎著,看清了說話人的模樣——
那是她自己,不是在夢中,而是在現實中的自己。
啊,是的,她應該要醒來了。
從這并不美好的夢中,從蒙住眼睛不再前進的逃避中,不是作為被王子喚醒的睡美人,而是和騎士一同前進的公主。
她是時候醒來了。
少年的聲音清朗地響起。
【有光的地方就會有——】
小櫻毫不猶豫地向前伸出了手,握緊了手掌,冰涼的金屬質感落入手心。
與此同時,金色的火光,在她的手中閃爍。
“我一直記得你的話,法爾夫。”
小櫻努力舉起了手中的燭臺,她心中的希望點燃了這道不滅的燭火。
她對她的過去勇敢地大喊:
“所以,我不會留下,我不要遺忘,我也不會再逃避了!”
……
燭火的照耀下,小櫻回到了那個神秘的地下空間。
薔薇的枝葉攀爬在水晶之上,遮擋住了水晶棺的上方,投下沉沉的陰影。
金屬色澤的燭臺被小櫻放置在水晶棺的一角,靜靜地燃燒著金色的火焰,枝葉的間隙漏出幾塊小小的水晶,折射著燭火的光,模糊了小櫻的視線。
畫像上的女子在微笑,但是小櫻已經看到了真實。
“躺在這里的,不是媽媽,對嗎?”
畫像如同夢一般融化了,水晶棺里躺著的,是安靜的、穿著華麗的、櫻。
小櫻低頭看向那比她年長一點的樣貌,手指落在阻隔生死的半透明水晶上,幾乎悲憫地想要落下淚了。
為她那痛苦的過去,也為那沒有希望的未來。
不知何時,燭火的光芒變得昏暗起來。
而小櫻也注意到了這件事。
“法爾夫……”
接受了記憶、接受了過去的小櫻,此時已經不再是過去一無所知的孩童了。
所以她知道,這個點燃的燭臺,實際上是那位外來者,最后的希望,她的小騎士——
法爾夫心靈的具現化。
它會因為別人的希望而點燃,也會因為自己的絕望而熄滅。
小櫻擔憂地皺起來眉頭,對著燭臺輕聲呼喚,聲音輕柔地仿佛擔心那暗淡的燭火剎那間消散。
“法爾夫,你看到了什么,才會選擇沉淪?”
……
彩色的霧氣升騰,幾乎遮掩住了所有人的面容。
恍惚間,法爾夫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應。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歡迎回來,法爾夫,我的,我們的孩子。”
他的親人們溫柔地環抱住了他,用目光述說著他們的喜悅,欣然地接受了法爾夫的回歸,簇擁著這個世界的孩子往家中走去。
輕易得償所愿的法爾夫仍有些猶疑,但很快,他的嘴角開始上揚,眼睛里閃爍起了光,貼近的肢體傳遞著柔和的、如月光般的溫暖。
霧氣中似乎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法爾夫?】
但是。
“媽媽……”
法爾夫仰著頭,看向那張和他相似的臉龐,那像媽媽一樣溫柔的微笑,像母親一樣溫和的呼喚。
他再也不用去聆聽其他的聲音了,也再也不需要去注視其他的事物——除了他深愛的家人們,和深愛他的家人們。
此刻,法爾夫是如此幸福,輕飄飄地。
被所有人拋在身后的飛船發出了一陣不安的噪音,它晃動了一下,最后歸于不甘的寂靜——
白色的培育艙,和黑色的“管家”站立在原地,目送著法爾夫他們的遠去。
歡聲笑語消散在虛空中,隨后是所有隱約的人影,彩霧彌漫,吞沒一切。
……
法爾夫緊閉著雙眼,黑色的藤蔓捆綁著他的四肢,向黑暗深處后退,看不到那雙閃動著靈光的金色眼眸。
此時的他,就像一個真正的人偶一般,毫無生氣。
他的身軀桎梏于此,他的靈魂也深陷夢中。
絲蘿妮蘿絲,因為悲傷和恐懼的魔力、浸染影子而誕生的它,也因此擁有了給予人恐懼和幻覺的魔法——
幻覺給予美夢,至于恐懼,它并非來自噩夢,而是源于美夢的破碎。
……
法爾夫開心地跟在媽媽身后。
他們經過了一間又一間的實驗室,透過單面的舷窗,媽媽向法爾夫介紹著實驗室里的項目——
將信息用特殊的手段發送出去,最牢固最堅硬的儲存空間,還有傳說中的超能力和魔法……
法爾夫無法拒絕這樣的美夢,普通的,像正常人一樣的,母子時光。
所以,他也恐懼著夢的破碎。
“魔法”對應的房間里,一個穿著長裙的女孩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中把玩著一枝粉色的薔薇,粉紅的色彩與她的肌膚相映襯,顯得格外嬌嫩。
及腰的長發,墨綠色的蝴蝶結系在耳邊,發帶尾垂下的透明水晶輕輕晃動,折射著光芒落在她翡翠色的眼眸中。
她的目光如湖泊一般寧靜。
目光……她的目光像是在向他伸出了手。
“法爾夫,怎么了嗎?”
但是……
【法爾夫——!】
“法爾夫,你還好嗎?”
但是。
【法爾夫!】
法爾夫回望名為媽媽的女人。
明明上一刻還是清晰的臉龐,被看不透的霧氣所籠罩。
他釋然地松開了手:“我早該想到的,這些不可能是真的,因為,我曾經的代號從來都不是法爾夫……”
法爾夫也終于聽到了小櫻的聲音。
“抓住我的手——”
當有人伸出手時,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抓住,無論那是求助還是救助,這是名為“法爾夫”之生命的本能。
與此同時,被忽略的世界之聲清晰地傳入法爾夫的耳中。
【飛吧,前進吧——!】
世界在用那個熟悉的聲音高唱著。
【向上飛吧,諾亞!】
黑暗中,金色的火焰點燃,法爾夫握住了小櫻的手。
他身后的世界被霧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