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深處的幽暗并不恐怖,真正恐怖的是巨大的壓力下,那些無處不在的液體,以及沒有一絲氧氣的環境。
人類對于這種情景,有著天生的不安。
張凱也沒想到,死后的情景竟也是這樣,他只想拼命地往上游,擺脫著這種壓力感。
“啪!”
這次終于有人拍醒了張凱,剛一睜眼,張凱就看到明亮的窗戶,以及闊別了五年的陽光。
他下意識地伸手擋在前面,卻又張開手掌,透過縫隙貪婪地感受陽光的溫暖和刺眼。
“老師在叫你。”張凱身邊傳來聲音說道。
瞇著眼,張凱轉回了頭,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夢到了高中教室。
這也算他最留戀的地方了,除了經歷了太多事,記憶有點模糊以外。
老人常說的走馬燈回憶,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張凱記不清楚的每一個細節,在這里都極具真實。
自己的高中英語老師還是那樣的漂亮,依舊像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四周都是整齊的校服,張凱依舊記得每天早上第二節課后要跑操,要求穿著校服。
自己身邊是李銳強,那個整天和他睡覺,然后和他一起進補習班讀高四的混蛋。
還有離自己最遠,橫跨一整個教室的初戀。
現在他倆應該已經分手了,但張凱依舊習慣性地看過去。
“重復一下你同桌的回答。”臺上的老師說話了。
張凱習慣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試卷,上面正對著張凱的是一篇啥都沒寫的完形填空。
他想起了這一個場景,這算是他高中最深刻的場景之一。
下一刻,他會開口問自己的同桌——你剛剛說啥了?
然后哄堂大笑……
這一次,張凱想來點不一樣的,反正回不去了,他的世界,他作主!
“I don't know what he just said,The reason is the same as everyone else,includes you.”
張凱的英語是跟著一個油輪上的英國船長學的,一口濃重的倫敦東郊的腔調,除此之外,張凱還從他那里學到了土豆的二十種燉法。
那次交易解決了基地的柴油危機,也為張凱去種子庫提供了船票。
說完這些話,張凱就等著場景切換。
按照電影的常識,現在應該循環到自己人生中的下一個重要時刻。
可是張凱閉著眼,等了幾十秒,卻聽到老師說:“那你講一下第12空怎么寫。”
睜開眼,自己依舊在那個教室里,看著身邊看向自己的李銳強,張凱伸手用力掐了他的大腿一把。
“啊……”李銳強始料不及,先是喊了出來,然后死死拿手捂住自己的嘴,憋得臉都紅了。
張凱不信,又輕輕掐了一下自己,還真有感覺。
“今年是幾幾年?”張凱驚恐地問李銳強道。
李銳強好不容易把喊痛聲咽回了肚子,就聽到張凱問自己的奇怪問題。
抬頭看一眼老師,老師正在盯著他倆,李銳強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張凱,老師在看著呢!
張凱無法確定這是不是另一個世界,只能拿起沾著自己口水的試卷,開始回答老師所說的第12題。
他直接用英語把12題往后的文章讀了一遍,讀到哪一個空,就去看選項的單詞,然后快速選出。
李銳強看到張凱已經被打濕的空白試卷,滿臉不可思議——他是不是背著我學習了,怎么能念出答案的……
答案全對,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張凱坐下。
張凱拉著李銳強就一起坐下,不然這貨還得呆呆地站著。
就像某一天早上的晨讀,明明約定好輪流睡覺,結果輪到李銳強時,他沒忍住睡了,好巧不巧,老師也來教室查看。
他倆被當成典型,揪到了教室門口罰站。
那天的朝陽很燦爛,透過窗戶,灑在同學的臉上,只有張凱靠著墻壁,全身心地欣賞著美景。
“今年到底是幾幾年?”張凱一坐下就著急地問道。
“二零年啊,你是不是睡傻了?”李銳強滿不在意地說道。
張凱不敢相信這一切,但這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距離滅世之戰還有十一年時間,明年張凱高考會名落孫山,然后復讀,考入晉陽科技大學通信工程,畢業,工作……毀滅……
“你要開始學習,不然咱倆得復讀,浪費一年時間,以后我給你補習,發生了很多事,我沒辦法和你解釋,以后你會知道的。”張凱激動到用發顫的語氣說出這些話。
然后張凱直接起身,朝講臺上的老師走去,全班同學都在盯著張凱。
“老師,我有事,我們班主任在哪?我得請假。”張凱已經平復了心情,經歷過那種求生世界,張凱明白——情緒是生存最大的敵人。
“應該在辦公室。”
聽到回答,張凱直接離開了教室。
在辦公室里找到班主任,張凱開口道:“我想請假,我現在必須回家,沒有理由,我希望你執行。”
說話間,張凱習慣性直視著班主任。
張凱的班主任是位化學老師,讀完研究生才找到的這一份工作,畢竟這里是全縣最好的高中,而張凱當年也是全鎮中考第一的存在。
“出什么事了嗎?”年輕的班主任問道。
“我必須回家,下午我會返校。”張凱說道,同時將辦公桌上的筆推向班主任。
臨近高考,班主任原本是不想批準這個假條的,可是張凱的表現,讓她有點擔心。
“要我給你父母打電話嗎?”
“不用。”張凱收好假條,離開了辦公室。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校園,張凱努力回憶著自己在這里的經歷。
看到了久違的綠葉、紅花,還有飛舞的小昆蟲,都在沐浴著陽光,感受著溫暖。
張凱漸漸覺得那寒冷陰暗、恐怖無情的未來時如此的不真實,盡管自己剛剛親身經歷。
坐在回家的汽車上,摸著陽光照到微熱的玻璃,耳邊充斥著周圍人的嘈雜。
張凱很不習慣這種熱烈的氛圍,他覺得自己就像剛從地下爬出來的、可憐又可悲的蚯蚓。
直到下了汽車,看到久違的老房子,這種感覺才被更強烈的情感壓過。
“媽!”張凱跑回了家,看到了自家母親。
“我想吃家里的飯!”張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滑落了下來。
所有見過的悲劇,那些郁結在張凱心中的的同情、哀傷和無助,都在這一刻化為了無聲的淚水。
“我爸呢?”張凱擦了一把眼淚,哽咽著問道。
“上班呢,咋了?受欺負了?”張凱的母親被自家兒子弄得手足無措,自從張凱離家去上高中以來,還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于是她第一時間想到有人欺負自家兒子。
“我請假了,回來拿個東西。”張凱不想讓母親擔心,隨便找了個借口。
去到自己的臥室,張凱隨便拿了幾本沒用的書,然后躺在自己的臥室,看著自家母親養的花。
那些花開的正艷,中間還有自己養的卻從來也不管的仙人球,它也依舊在哪里渾身是刺地站著。
“該死的戰爭!”張凱發自內心地咒罵道。
用被子捂著頭,張凱開始計劃以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