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任的感覺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好，好不容易下了堂，陸錦州提議想要看看賬本，郭懷將她帶到后室，翻出了近幾年來興平縣的收支賬目。

　　有的賬本許是經久未動了，都積上了一層薄薄的灰。陸錦州隨意抖了抖，打開一遍遍地核對起來。果不其然，里面確實有些貓膩，盡管這人做賬做的高明，但畢竟自己也是金融系畢業的，多對幾遍，還是能查出些端倪來。

　　“郭老，這帳，似乎不太對吧。”

　　郭懷似乎已經知道會發生些什么，表情依舊很淡定，“回大人的話，這里所有的賬都是前任知縣劉郜龍劉大人做的，我等并無權過問啊。”

　　“那劉郜龍現在在哪？”

　　“呃……這個嘛……就在上個月，溺水身亡了。”

　　“溺水？卷宗呢，我看看。”

　　郭懷關上門，小聲說道:“大人，這事吧對外面是這么說，實際上誰知道呢，上面也不讓多問，所以就沒有卷宗，這不才找您來頂上的嘛。所以陸大人，別怪老夫沒事先提醒您，有的事情，能不過問的就盡量別多問，別到時候引火燒身。”

　　他神情越發嚴肅，一黑一白兩個玉核桃在手中嘩啦嘩啦轉動，似是掌握了陰陽乾坤。

　　“那……多謝郭老的指教。”

　　興平，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以至于讓他們這么恐懼。

　　傍晚間，晚霞消退了顏色，街上已經點起了盞盞繁燈。

　　陸錦州獨自坐在酒樓里，溫了壺酒，爐碳變得越發通紅，飄逸出來一陣淡淡的酒香。樓頂的位置不錯，抬眼能看到滿天的星河，遠眺也能一覽整個興平的夜景。

　　從這個角度看，小縣確實不算窮，甚至還能稱得上是富裕。

　　酒樓、茶館、樂坊、商行……可謂是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只有在這時候，自己才能更加理解“陸錦州”的“興平樂昌”。不過美麗的東西往往都是需要犧牲來守護的，這幾天，這里的很多人很多是一直給她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仿佛大家都活得很假，當然不是物理上的那種假，就好像心里藏了什么事，并且還不止一個人。

　　現在她甚至感覺，“陸錦州”的死，或許不是意外。通過今天郭懷的話，更是加重了自己的猜想。

　　昨日聽春柳說南城有個災民區，那里已經連續幾年餓殍遍野，為此經常會有百姓來大鬧公堂，可劉郜龍在任期間，一直謊稱自己身體不好需在家靜養，根本不理會此事。

　　今日的帳，除了縣衙平日的開支，給各門的俸祿，還有一筆，已不知被人挪到了什么地方。

　　她盯著杯中的清酒，“鏡花水月啊……”

　　爐上的桃花白已漸涼，鶯歌燕舞間，令人微醺，陸錦州扔下二兩錢，跌跌撞撞地摸向家。

　　到門口，春柳神色謊忙地跑來，“小姐，您怎么才回來？今兒肖姑娘來了。”

　　陸錦州還有些迷糊，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么，回了句:“肖姑娘？什么肖姑娘，你有新閨蜜了？”

　　“小姐您在說什么，您的表妹，肖若若來了。”

　　這回陸錦州是真醒了，使勁搖搖頭，趕緊拉著春柳的衣袖詢問道:“你再說一遍，誰？”

　　“肖若若……您的表妹……”春柳還以為是小姐的失憶癥又犯了，正尋思要不要去請大夫，誰知陸錦州直接沖進了門。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陸錦州一邊整理著頭上略微散亂的發髻，一邊想著待會說些什么。

　　前廳里，一個少女端坐著，約摸十五六歲，眉目清秀，服貌素雅，許是與陸乾閑聊些家常，笑起來兩邊梨渦淺現，甚是喜人。見陸錦州進來，她急忙起身，低頭行禮:“表姐。”

　　陸乾也笑道:“州兒，你妹妹這次大老遠跑來投奔我們，你要不在衙門給她謀份差事？”

　　走后門還有鋪墊，要不要這么開門見山。

　　“父親，我們那都是一群大漢，表妹去了只怕是會不習慣吧，這件事還是再容我想想。”

　　“既然如此，那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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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合適只是其一，畢竟縣衙這么大，總能找到合適的職位，但這表妹剛來，陸錦州又對興平了解甚少，尤其是現在疑點重重的縣衙，貿然插人這種事，多少是給自己添麻煩，她才不會干呢。

　　經過這幾天的體驗，陸錦州算是知道，這縣衙的日子可謂是三月的咸鴨蛋——閑極了。

　　雖然有案子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現在，沒有案子顯然更不好。看看這些人，捕頭徐燾和縣丞郭懷在下棋，其余的，該睡覺睡覺該聊天聊天，最可氣的是楊誠，居然在看些不可描述的小畫本。

　　一個個的，竟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南邊的事怎么樣了？”陸錦州突然問道。

　　“南邊？這倒是有日子沒去了，要不我替您去瞅瞅？”楊誠合上畫冊，笑瞇瞇地盯著她。

　　“不必了，還是本官親自去瞧瞧吧。”

　　見狀，郭懷想要加以阻止，卻被楊誠攔了下來，也不知這二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縣衙離南城不遠，就算不行也不過半個時辰，但因為來的人多，所以大家都做馬車。

　　在馬車上，郭懷個陸錦州大致講述了南城的狀況，此地與其他幾個城不同，多是些逃難至此的災民，剛開始是幾家，慢慢變成幾十家，到如今的幾百家，成了真正的

　　災民聚集地，情況不是很樂觀。

　　“前面的縣令為何不管，這么多災民朝廷又為何不管？”

　　郭懷搖搖頭，“大人還是先看看吧。”

　　才一下車一，一股惡臭便飄了過來，幾個蓬頭垢面的人蹲在墻角共分著一碗煮得很稀的白粥。他們所有人的頭發凌亂到遮住其整張面孔，令人分不出性別，分不出年齡，不過想來分辨這些，對他們來說應該也沒什么意義了，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這里的情況比起郭懷所言，只有糟糕數倍。陸錦州實在忍不了了，說實話她至今都只是把這里當游戲，生死不過就是個角色而已，可是現在，眼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她說服不了自己去冷漠。

　　一婦人見官府來，怔了一下，張著嘴，邊哭喊邊磕頭:“大人，求你救救我吧！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大人!”官兵趕緊踢了回去。

　　“刁民，也不怕嚇著大人！”

　　陸錦州轉頭問說:“現在能解釋了吧。”

　　“大人，因為沒錢啊。”

　　“什么意思？”

　　“朝廷沒撥放銀兩，我們就沒錢，我們沒錢，他們就沒錢，就是這么回事。”

　　“郭老，您已經是興平的老人了，我敬重您，也請您跟我說實話，賬目上劃掉的那筆錢，哪去了。”

　　郭懷淡淡地笑笑，笑得很冷靜，也笑得很無奈。

　　“老夫不知。”

　　陸錦州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點點頭，心中五味雜陳。

　　一路到家，她的思緒都很亂。

　　南城的人絕對不能放任不管，但確實衙里沒那么多錢來救濟。

　　這時，父親在飯桌上又提了一口關于表妹的差事。

　　陸錦州頓時心生一計，放下筷子問道:“若若，你若愿意，不如出來做生意吧。”

　　“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