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聽魏晨現這話,陳落行雖有惱怒,卻無言以對。
魏晨現這是鐵了心腸,要把他送回天元城,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管了!
“行了,既然進城,便下去看一看吧。”
陳落行比魏晨現,顯然還要犟,他直接起身,欲圖走下馬車。
“不可啊,首領,那瘟疫是當真厲害,你萬萬不能下去!”
魏晨現一把攔住陳落行。
“嗯?!”
陳落行回頭瞪了一眼魏晨現,魏晨現卻覺有龍威之怒,嚇得立馬松了手。
陳落行大搖大擺的下了馬車,往瘟疫的重災區步行而去。
“唉!”
魏晨現嘆了口氣,半百無奈之下,也就只能祈禱陳落行萬萬不能出事,吉人自有天相。
街上靜悄悄的,一個行人也沒有,宛如空城。
偶有微風吹過,也顯得陰沉沉,格外滲人。
行了一刻鐘,陳落行等人終于是抵達了瘟疫重災區。
“這……”
當陳落行看到眼前的一幕后,他又是震驚,又是心痛。
數千人躺在一大片空地里,他們膚白如死人,滿頭大汗,毫無精神,駭人的咳嗽聲,此起彼伏,如同演奏成了通往地獄的交響曲。
濃烈的汗酸味、死人的腐臭味、腥臭的血腥味,不用風吹,便也能送到鼻翼,嗆得人直要作嘔。
眼前的一切,難以置信竟是人間!
“我對不起你們啊!”
陳落行悲痛的語氣都在顫抖,身體強撐著站立著,堅毅的眼神里少見的泛起了朦朧的淚花。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萬軍之首領?!
若非是真的愛民如子,又何至于如此心痛入骨,自責難堪!
“首領,不可再前進了!”
魏晨現拉住陳落行,絲毫不解風情的繼續勸告:“首領心系百姓,若真是有仁有義,有德有愛,便應該知道,救萬民之計并不在此!”
“……”
陳落行聞言,咬了咬牙根,有些怨憤的看著魏晨現,他雖知魏晨現所言不假,但終究聽著太過刺耳了!
“首領,我知道有些話你不愛聽,但我不得不說。”
魏晨現再次跪在了陳落行身前,此時,他從懷里取出了一副黑色卷軸,雙手呈上給陳落行。
“這是何物?”
陳落行一愣,取過黑色卷軸,緩緩打開查閱。
“你……你們,豈有此理!”
陳落行看完卷軸內容以后,身體氣得直打哆嗦,忍不住想要一腳將魏晨現踹飛出去。
這卷軸,竟然魏晨現聯合他的一眾愛將,給他寫下的勸告書,讓他下令燒城殺人,徹底解決瘟疫問題!
“首領,不能再分心神在此事之上,犧牲一座城,幾萬人,成全整個天下,就在此時此刻,還望首領當機立斷啊!”
魏晨現并不懼怕陳落行震怒,依舊不依不饒的訴說著。
只有把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全部殺了,把整座葉羨城燒為廢墟,才能真正斷絕了瘟疫!
“魏晨現啊魏晨現,沒想到你是如此冷漠之人!”
陳落行氣的把卷軸往地上一砸,指著魏晨現破口大罵。
魏晨現只默默承受著,并不出言頂嘴。
“那你們先前讓我去向那顧清閑求救,卻是何故?”陳落行質問道。
“實不相瞞,如果首領不來,我們原計劃便是今晚,私自行了此事。先前讓你求救,是為了讓你定下心來,一心攻城。”
魏晨現坦言道,此時此刻他似乎已經把頭摘下來了,算定了自己是將死之人,無所畏懼。
“魏晨現,你們竟然!”
陳落行更為震驚,他氣的緩緩往后退,最終有些瘋癲一般,癡癡慘笑。
他真的沒想到,他率領的仁義之師,有一天為了皇權,為了能贏,居然能說出燒成殺民的想法,能做出欺君叛道之事!
變了……
真是變了。
一路披荊斬棘,一路攻城掠地,一路得到無盡的聲望和財富,人心終究多了貪欲。
什么大局,什么大仁大義,人命豈能以數量做權衡?!
“首領,我們早便以城做盤,觀城測算過了,天底下,還根本沒有人能解決這難題!”
“我們也是……萬般無奈,萬般沉重之下,才做出的決定啊!”
“首領,你看一看他們,他們活著比死了太要痛苦,死亡對他們何嘗不是解脫!?”
魏晨現指著那些在咳嗽的病民,振振有詞的回駁道。
他覺得他沒有錯,他覺得他沒有違背良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江山之根本,也是為了萬民而著想!
“你……”
陳落行長嘆一口氣,仰天凝望,已經不知再說什么了。
“咳咳……”
這時,一個病民艱難的爬到了陳落行三丈外,奄奄一息道:“陳首領,你莫要動怒。”
“魏軍師,先前已經跟我們說過了,我們都覺得他說得對,我們現在這般活著,實在遭罪,不如死了。”
“燒城是最好的計策了,我們命途如此,若有來世,定還做你的子民!”
“咳咳……”
那病民說完,狂咳一口血,只能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不……你們萬萬不可這么說,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陳落行急急轉過身,上前要攙扶起那病民,淚眼婆娑道。
“陳首領,你莫要靠近,我……咳咳……我不能害了你!”
那病民嚇得忙調頭匍匐而去,想要躲得遠遠的。
“不必如此。”
陳落行站起身來,選擇自行退到了一旁,免得那病民本身就行動不便,還要因為他艱難爬動。
“是啊,陳首領,賜死我們吧!我們活得太累了……”
其他病民也開始出聲哀求。
“陳首領,我知道你仁愛,但死亡對我們來說,反而是解脫……咳咳……”
病民們紛紛跪在了陳落行身前,朝陳落行跪拜,一來是感謝之禮,二來是知遇之禮,三來是哀求之禮。
見到這一幕,七尺男兒、萬軍之帥的陳落行也是忍不住徹底哽咽了。
他的心緒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似乎有千萬座山,壓在了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對不住……對不住你們啊。”
陳落行已成淚人。
他恨啊,一個小小的瘟疫都治不了,他妄為首領!
他痛啊,數萬子民,如此T恤于他,寧愿以死相報,這樣的子民,卻不能相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還要親自賜死!
這一刻,陳落行心在滴血!
“陳首領,來世再見!”
那些病民也是淚流滿面,朝著陳落行招了招手,再次跪拜,似乎在和他做最后的告別。
這場面,實在感人肺腑,足以令天地動容!
“拿上來吧。”
而魏晨現無奈的嘆了口氣后,一聲令下,幾十名士兵手捧著酒壇而來。
毒藥已經備好了,這些毒藥無色無味,不出三息,便能要人性命,死了絕對不會要半點痛苦。
“首領,請你下令。”
魏晨現躬身到陳落行身旁,忍痛請求道。
“陳首領,來世再見,請您賞酒!”
那些病民再次跪拜請求,齊聲而道,雖氣息虛弱,但凝聚之聲一樣響亮。
“……賞。”
陳落行顫巍巍的舉起手,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說出了這他平生最冷漠最絕情的話。
病民們則臉帶笑容,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等等!”
突然,一聲響亮的聲音傳來,一支幾十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殺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