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是這樣考慮的，現在已經給孩子的氧氣加大流量了。”蘇主任皺眉道：

　　“利尿劑呋塞米、強心藥物也都給上了，但是效果都不明顯。”

　　“不好用嗎？”鄭毅念叨著，《心臟主動脈疾病診斷學》的內容正在眼前一條條的閃過。

　　患兒的病情突然變化，最常見的可能是……

　　鄭毅的聲音猛地一頓：“床旁超聲叫沒叫來。”

　　“來了，超聲來了。”主管大夫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起。

　　主管大夫的步伐急促，和另一位大夫兩人正拖著一臺床旁超聲機趕來。

　　看見患兒情況危急，主管大夫這是直接去把超聲大夫給拖過來了。

　　探頭落在了小男孩的胸前，清晰的圖像在超聲機的屏幕上出現。

　　看著屏幕里跳動的心臟切面，超聲大夫的臉上閃過了一抹猶豫。

　　“情況怎么樣？”蘇月主任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這個……”超聲大夫語氣有點踟躇：“患者的二尖瓣好像……”

　　“贅生物的位置有變化。”鄭毅在一旁開了口：“下午的那個心臟超聲，這個細菌贅生物只是影響了二尖瓣的一部分功能。”

　　“你再看現在屏幕上的圖像，這個贅生物已經將二尖瓣完全卡住了。”

　　“厲害啊，你居然能看懂超聲圖像？”超聲大夫驚訝地看著鄭毅：“確實，我也是這么覺得。”

　　兩人的話讓所有人的臉上都涌上了一抹凝重。

　　“病情進展得怎么這么快。”蘇月主任的額頭都快開始冒汗了：“抗生素我們晚上已經給上了啊”

　　“孩子來醫院來得太晚了。”鄭毅搖了搖頭：“抗生素現在作用還沒有徹底發揮，完全壓不住患者的病情。”

　　“現在孩子的二尖瓣已經被這個贅生物徹底卡住，完全失去了功能。這就相當于家里的房門打不開也關不上一樣。”

　　“二尖瓣所在的是左半邊心臟，也就是左心。”

　　“人體的左心對容量變化非常的敏感。”

　　“現在左心里的血射出去的不徹底，而且還有血液返流回來，讓左心的血液急劇增加。”

　　“增多的血液超出了左心的承受能力，所以誘發了患兒的急性心衰。”

　　“更主要的是，贅生物位置發生變化，意味著這一坨東西已經開始不穩定了。”

　　“那怎么辦？”蘇月主任的語氣很焦急。

　　鄭毅話里的意思她都聽得明白。

　　那坨細菌贅生物，現在隨時可能掉下來。

　　要是萬一掉下來后，順著血流到了腦子里，腸系膜動脈里……

　　栓塞、腦梗、腸壞死……

　　就算是身體素質良好的成年人，可能都挺不過這一關。

　　更何況這還是個身體沒有發育完全的孩子。

　　“只能手術了。”鄭毅的這句話說得有些艱難：

　　“贅生物脫落風險、嚴重的心力衰竭，嚴重的瓣膜功能不全。這些都是感染性心內膜炎患者需要做手術的理由。”

　　“現在患兒已經把這幾條都占全了。”

　　“怎么做？”段海清這時開口了：

　　“患者還是個孩子，如果是做傳統的二尖瓣人工瓣膜置換的話，患兒的心臟之后還會發育變大，到時候……”

　　段海清的話里意思很簡單，如果是將患者壞掉的二尖瓣給切掉，換成一個人工瓣膜假體。這種手術方式對于成年患者來說是可行的。

　　問題在于，患者是個孩子。

　　患兒還會發育生長，他的心臟也同樣如此。

　　可是放進去的人工瓣膜假體可不會長大。

　　那到時候……各種可怕的結果讓眾人連想一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不用做瓣膜置換。”鄭毅一臉嚴肅：

　　“我們需要做的是二尖瓣成形，也就是二尖瓣修復。”

　　“患兒的二尖瓣功能本來就是好的，現在只是因為贅生物的原因，瓣膜被卡住了而已。”

　　“我們只要把二尖瓣上的贅生物給剔掉，把心臟里面的膿腫都給清理干凈。讓二尖瓣能正常工作就可以了。”

　　鄭毅的話說得輕巧，但是這個手術的難度所有人心里都很明白。

　　“這個方法聽起來可行，可是……”

　　這一次開口的，仍舊是段海清：

　　“小兒的心臟手術和成人完全不一樣。”

　　“我們醫院現在并沒有太多小兒心臟手術的經驗。”

　　“更準確地說，是整個環海市都這方面的經驗都不是很豐富。”

　　已經有些意識模糊的小男孩好像聽到了段海清的聲音，身體微微蜷縮了一下，嘴中響起了喃喃的聲音：

　　“爸爸，你別嘆氣。”

　　“我錯了，我會好好學習的……”

　　“媽媽，我考得不好，你別哭……”

　　“爸爸，我知道你們很辛苦，你們都是為我好……”

　　“媽媽……”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小男孩居然睜開了眼睛，看著這些圍在自己床頭的醫生們，他有些費力地瞪大了雙眼。

　　“醫生叔叔，醫生阿姨。”

　　“我是不是病得很重……”

　　“你們悄悄地告訴我，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能不能，不要告訴我媽媽……”

　　小男孩的臉上明明沒有哭泣，卻給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明媚的悲傷。

　　鄭毅如遭雷擊。

　　小男孩越來越憔悴的臉龐，一段已經被自己忘卻的聲音，在鄭毅的腦海里猛地閃過。

　　“大哥哥，我很乖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大哥哥，我看到有個漂亮的小姐姐來接我了……”

　　“大哥哥……”

　　依稀之中，鄭毅好像看到了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正像在烈火中掙扎的野草一樣，和自己的生命做出最后的抗爭。

　　恍惚中，鄭毅眼前忽然一晃，眼前好像出現了圖書館的虛影。

　　兩本沒有被激活的書籍從圖書館中自行出現在鄭毅的眼前。

　　封面上，《小兒體外循環》，《二尖瓣成形術》這幾個字正在閃閃發光。

　　圖書館不會說話。

　　但是這兩本書的出現，已經告訴了鄭毅，它想要表達什么。

　　鄭毅看著小男孩，強迫著自己露出了一絲溫柔的微笑，聲音很輕：

　　“小弟弟，你別害怕。”

　　“你會好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