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葉沿著隧道一直往前走,剛才從那兩個轎夫的口中什么也沒有問出來,看來他們是真的吃了什么遺忘丹,剛剛經歷過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沒路了,他向四面看了看,并沒有發現什么暗門或機關,這時頭頂忽然有人說話了:
“上來吧,我知道你在下面。”
頭頂不知什么被打開了,有溫柔的光線照入。
云葉跳了出去,只見是一間不大的木屋,裝扮得粉紅粉綠的,充滿了溫暖的甜糜香氣,而站在面前的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同樣打扮得妖艷迷人,一雙丹鳳眼直勾勾地盯著云葉看,像是要把他的魂勾出來似的。
“這是……”感覺到了少女的不自在,云葉問,“這是什么地方啊?”
“怎么你不知道么,那你來這里干什么啊?”
“我……”云葉一時不知怎么說好。
“行了,別裝了……”
“什么?”云葉似乎吃了一驚。
“看來你是第一次了。”十五六歲的少女甜甜的笑了起來,“你不要怕哦。”
“等一下。”云葉終于明白了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來找人的。”云葉苦笑。
“來這兒的人都是來找人的。”
“我找一個女人。”
“沒有人會到這兒來找男人。”
“……看來我是找錯地方了,真是不好意思。”云葉嘆了口氣說。
“唉……”那少女也嘆了一口氣,說,“算了,我看你是個好人,就放過你吧,你推開右邊的那扇門,就可以出去了,千萬別推左邊的門,玥兒姐姐在里面……”
長街之上,燈火已闌珊。
云葉走在街上,總覺得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他——這道目光似乎相隔遙遠但卻無所不在。他抬起眼睛,遙遠的天空中閃爍著明亮的星子。
鐵生水站在高山之巔,俯瞰腳下大地,此時此刻,所有的房屋在他的眼中看來均不過螻蟻般那么渺小,但他若想看清走在街上的每一個人的臉,他還是能夠做到的。他剛才就看到了云葉。
夜風很涼,夜風呼嘯,鐵生水的臉始終是冷漠的,像是對萬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從來就沒有人能夠猜得透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所以從來就沒有人能夠體會到他內心真正的痛苦。自從接下那個任務起,他的心便開始一分一分地在痛苦里面死掉了。
那是一個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必須完成。因為只有完成了這次任務,他才能救他的親人,他的朋友,還有他心愛的女人。他的人生從此變成了一場豪賭,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成了他押下去的籌碼,甚至連他的生命也不例外。
樹林內有響動。
一般的野獸都不敢靠近他,來的自然是人。非一般的人。
“我剛才在街上就看見你在這里,沒想到你現在還在這里。”云葉說。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上山來了。”鐵生水并不回頭。
“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說。”
“明月在哪里?”
“明月?”鐵生水皺眉,“不知道,我也正在找她,她失蹤了。”
“失蹤?”云葉說,“我剛才還看到她了。”
“在哪?”鐵生水忙問。
“她坐著一頂轎子進了醉紅樓,然后不見了。”
“不見了?”
“另外我還發現了一條隧道,通往一幢小樓。”
“她一定還在附近,我們立刻去找。”
“明月是明月公主。”云葉忽然說。
“她不是。”鐵生水說。
“但她有明月令。”
“明月令是假的。”
“萬一不是呢?”
“萬一我會殺了她呢?”鐵生水冷冷說。
“但愿明月令真是假的。”云葉說,“我們去哪里找?”
“醉紅樓和那幢小樓。”
“那都是ji院?”云葉搖了遙頭,說,“那可真是找人的好地方。”
“一人去一個地方。”
“兩個人還要分開?”
“你要去哪里?”鐵生水問。
“我決定去那幢小樓。”云葉說。
小樓的門打開了,少女笑吟吟的拉著云葉進了屋。
“怎么,你想開了?”
“我……”云葉說,“我想見……你的玥兒姐姐。”
“怎么都是找她嘛。”少女氣得小臉通紅。
“她是不是……不在?”云葉小心地問。
“哪會呢,她就在屋里。”少女冷哼一聲說。
“你是說……她還在里面?”
“怎么?有客人呢……”。
“客人長什么樣?”
“嗯,來的時候沒有穿上衣,全身都是刺青,連臉上都是,好像是……龍吧------哎!你干什么……”
然而不等少女說完,云葉已然踢開了那道門。
濃烈的血腥味道撲鼻而來。
床上很凌亂。床上躺著一個女子。床上的女子猶在掙扎,但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因為她的咽喉破開了一個大洞,鮮紅色的血液正從這個洞里汩汩的流溢出來。
“……玥兒……姐……”少女忽然大叫了起來。她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劍。她的劍已刺出,但并非刺向云葉,而是直朝床前的衣柜刺去。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她的這一劍確實是刺中了什么東西。
但她的臉色馬上就變了,因為她已感覺到了這一劍并非刺在了人的身體上。
柜門驀地大開,劍光一閃,一道黑影飛出窗外。
少女倒在了云葉的懷里,她的嘴角掛著一絲血線。
“好快的劍……”她說,“我剛才……刺中了什么?”
“你的劍刺入了他的劍鞘。”云葉說。
少女的頭偏了下去:“他拿走了明月令。”
“明月令——究竟是什么?”
“明月令上……有一個大秘密。”
“什么秘密?”
“不知道……只有拿到明月令……才知道的。”
“不要說話。”云葉說,“我帶你去找神醫。”
“沒用的,這一劍刺中了命脈……我是活不成了……你知道的。”少女的眼神開始渙散,“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講。”云葉說。
“幫我追查……明月令的秘密。”
“我答應你。”云葉說。
“還有一件事……”少女的聲音微弱下去,“我叫子萸,請記住……我的……名字……好……不好?”
懷中的少女漸漸失去了溫度。
“我會記住的。”云葉緩緩地說。
樹林不大,很安靜。
云葉追到樹林里只見兩個人正在烤火。兩個人都不說話。兩個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兩個人看見了云葉都好像沒有看見一樣。云葉問:“請問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黑衣人從這里經過?”
“那個人的手中是不是有一柄劍?”
“正是。”云葉說。
“那個人的手中是不是有明月令?”
“……是。”云葉想了想說。
“那個人是不是剛剛殺死了兩個ji女?”
“你們怎么知道?你們見過他?”
那兩個人一起搖了搖頭,說:“很抱歉,我們沒有見過。”
云葉的手握緊了劍柄:“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二位。”
“你請說。”那兩人一齊說。
“請問你們有沒有看見兩個全身刺青的男人從這里經過?”
“那兩個人是不是赤著上身?”
“是。”云葉說。
“那兩個人是不是光著頭連臉上都是刺青?”
“是。”
“那兩個人是不是還帶著個女人?”
“是。”
那兩人一起站了起來,說:“很抱歉,我們沒有看到。”
“你們是沒有看到但是你們知道。”云葉冷冷說。
“哦,你怎么這么肯定?”
“因為你們就是。”云葉一字一字說。
“怎么可能?”那兩人一起笑了起來,“你看我們的腦袋上面都有頭發,你看我們的身上都穿了衣服,你看我們的身邊都沒有帶女人,你看我們怎么可能會是?”
云葉說:“你們把衣服脫了。”
“好啊。”那兩人說著便把衣服脫了,“你看,我們的身上沒有刺青,臉上也沒有。”
云葉說:“把假發拿下來。”
那兩人把假發拿了下來,笑著說:“我們喜歡戴假發。”
云葉說:“用你們的刀把你們的皮剝下來。”
那兩人臉上馬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說:“我們沒有刀,我們也不想把我們的皮剝下來。”
“我來幫你們。”云葉的劍已出鞘。
“不用了,還是我們自己來吧。”那兩人說著刀已切向自己的腹部,隨后兩個鮮活的身體便從那張假皮中鉆脫了出來。光頭,全身的紋龍刺青,連臉上都是,正是那四個抬轎的人其中的兩個。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云葉冷冷問。
“當然是明月公主的人。”那兩人冷笑,“你看我們的兵器,還不知道我們是誰?”
云葉看了一眼那二人手中的奇形刀,驚道:“燕山雙燕!”
“沒錯,我是哥哥燕單燕,他是弟弟燕雙燕。”
“明月就是被你們抓走的,她現在在哪里?”
“明月?明月不是在天上么,怎么會被我們抓走?”
“少裝蒜!”云葉冷冷道,“就是你們轎子里面抬的那個女孩。”
“哦,原來她叫明月啊。”
“她在哪里?”
“一直就在我身邊呢。”燕雙燕忽然一拳擊向身旁的大樹,那樹里面立時有一個人倒了出來。一個女人,明月。
“你現在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們對這個女孩做了什么。”燕雙燕笑了起來,說,“其實也沒做什么,我們只是點了她的穴道而已。”
“你現在是不是想對我們說‘把這個女孩留下,你們可以走了’?”燕單燕大笑了起來,說,“可是我們辦不到。”
“我們現在就要帶著這個女孩走了,而你卻無能為力。”
“因為你已經動不了了。”
“你最好莫要亂動,否則你的胸前會破開一個大洞。”
云葉看著燕山雙燕帶著明月離開,卻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因為他的背后此時正抵著一把劍。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后什么時候來了人,當那截冰冷的劍鋒抵住背心要害,他忽然就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寒意。沒錯,就是這把劍,剛剛奪走了那個十六歲少女子萸的命,那樣快地一劍,那樣致命地一擊。
而現在,這個人、這把劍,正在決定著自己的命運。
燕山雙燕出了樹林,將明月放倒在草地上,一齊盯著昏睡了的女孩看,眼神中漸漸流露出異樣的光。
“你說鬼影師父和那小子比誰更厲害?”燕雙燕問。
“當然是鬼影師父了,你沒看見他一招就制住了那小子么?”
“那是因為我們在他面前拼命吸引了他的注意。”燕雙燕道,“你說他們公平決斗誰會更厲害一些?”
“我看還是鬼影師父,他的劍法無人能敵。”
“可那小子是天山雪師的弟子,并非一般的劍客。”
“可他并非天山雪師。”燕單燕啐了一口道,“天山雪師像他這個年紀早已名就天下,你看他現在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劍客,他永遠都趕不上他的師父,所以他怎么也不會是鬼影師父的對手。”
“這么說他是不會追來了?”
“自然不會。”
“如果我們要做什么他是不會來打攪了?”
“絕對不會。”
“你看那個女孩,她睡著了。”
“是啊,她睡著了的樣子好誘人。”
“怎么樣,我們動了她?”
“就在這里?”
“就在這里。”
“等一下。”
“等什么?”
“我覺得有點不妥。”
“有什么不妥?”
“我的肩上……似乎有一把劍。”
燕雙燕的刀已揮出,但劍光一閃,他握刀的手便落了地。他只感覺耳朵有點疼,于是用手去摸,這才發現自己少了一只手。當他看著托在掌心的耳朵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像摘一朵花樣把自己的耳朵摘了下來,再一摸,鼻子也沒有了。然后他才意識到劇烈的疼痛,翻滾在地,大聲痛呼起來。
燕單燕早已滾到一旁,可是他剛站起便又倒了下去,手中正好抓到一物,仔細一看,卻是一條腿。他自己的腿。這時一截黑色的劍鋒直刺進他的眼睛里,劍鋒一轉,挑出了眼珠。于是他的一只眼便成了一個可怖的血洞,鮮紅色的血液汩汩流出,他猶睜大著另一只眼,咬牙切齒地說:“你這么漂亮的女人,卻使如此歹毒的手段。”
“我不是女人。”鐵生水冷冷說,他的劍一揮,燕單燕仰面倒地。
鐵生水走到明月的身前跪了下去,輕輕理順女孩兒凌亂的發絲,他正要伸手去解開她的穴道,這時——
明月忽然睜開了眼睛。